陆千阙的到来,似乎令关珩这个人终于与现实有了链接,让宁秋砚切实感受到关珩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即便关珩身上的神秘,没有因此减少一分。
“咳。”陆千阙轻轻咳嗽。
宁秋砚霎时回神。
关珩也缓缓从摄像机后抬眸,把深沉的目光从屏幕里放到了宁秋砚脸上。
暧昧横生。
意识到两人其实一直都在对视,宁秋砚有点恼,耳朵发烧地移开了莫名交缠在一起的视线。
“准备好了吗?”陆千阙把吉他递给他,“你要不要熟悉一下?”
宁秋砚抱着吉他调了调弦,随意弹了几个和弦表示可以了。
陆千阙便走到他的旁边。
这首动画片主题曲不算很幼稚,陆千阙唱得还不错,两人一遍就录完了。
弹完以后宁秋砚的脸更热。
他听见关珩说:“再弹一首吧。”
宁秋砚不好意思地看过去,只见关珩已经坐在了那张横榻上,一副观赏的姿态,道:“上次你在湖边弹的那首。”
湖边?
宁秋砚上次来渡岛,因为找不到网络,他的确在湖边弹过吉他。
关珩怎么知道?
是听见的……
还是关珩那时候就在附近?
他弹了上次弹过几遍的曲子,但关珩很快就打断了他:“不是这首。”
宁秋砚迟疑了。
关珩道:“另一首,你轻轻哼过的。”
那是宁秋砚的原创,在湖边弹过一遍,只哼了哼,拨弄了很短暂的旋律就停止了。
除了母亲生前听过,他还从来没给任何人弹过,这首曲子是在母亲重病期间写的,连歌词都还没有。
宁秋砚紧张地咬着嘴唇,手指头轻微颤抖。
这个夜晚与他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他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关珩提出要求,如同正在行使他理所当然的权力。
“弹给我听。”
第16章
宁秋砚拼好最后一块猛犸象图案时,关珩来到了空房间,身后跟着已经和他谈完话的陆千阙。
宁秋砚盘腿坐在地板上,手中捏着一块小小的拼图,眼圈还红着。
拼图真的很有用,他花了一些时间才平复下来的情绪,因为见到两人又不平静了,一阵一阵的窘迫。
“我要走了。”陆千阙是专程来和宁秋砚告别的,“今天谢谢你。”
宁秋砚觉得自己其实没做什么,就是弹一段伴奏而已。
他对陆千阙说了“不客气”,又问:“这么晚了你还要走吗?”
陆千阙来时已经是夜晚,经过一段插曲和与关珩两个多小时的谈话,现在逼近深夜。
陆千阙表示:“不,现在正好。再待下去我怕就真的太晚。那么再见了,小……”他及时住口,从善如流地叫了宁秋砚的名字,“再见了,宁秋砚。”
陆千阙总是爱开玩笑,但也总是也很礼貌。
宁秋砚好不容易才将他和邮件往来里那个公事公办的人联系起来,也对他说了再见。
陆千阙面向关珩,颔首退了出去。
他一走,房间里就剩关珩和宁秋砚两人。
不知道为什么,宁秋砚单独面对关珩时,竟比同时面对见证他今晚丢脸事故的两个人还要觉得羞耻。
刚才弹吉他的时候,关珩提出想要听他自己写的曲子。
这听起来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宁秋砚也没想过要拒绝关珩。他重新拨弄吉他,弹到第二段间奏时,他忽然掉了眼泪。
指尖的颤抖一直没停止过,情绪也来得很快。
宁秋砚没有控制住自己,也没去看在场的人的表情,他的头埋得很低,坚持弹完了整首曲子,就被关珩叫来了拼图的房间。
当时他一弹完,关珩就说:“你去隔壁等我一下。”
现在想起来,关珩是想让他能尽快去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的地方平复心情,不用面临尴尬的境地。
“刚才的曲子很好听。”
他听见关珩说。
“我很喜欢。”
关珩走得近了些,宁秋砚能看见关珩的衣摆:“谢谢。”
他重新拿了一块拼图,一时间找不到将它放在哪里比较合适。
“这里。”关珩蹲下身,将他手中的拼图拿走,嵌入一个很明显的位置,“为什么哭?”
宁秋砚沉默了一下。
关珩问:“觉得我强迫你了?”
关珩指的是刚才指定他弹吉他的事。
宁秋砚没有这样想过,现在被关珩一问,才发现刚才的情景的确像是他被关珩强迫做了他不想做的时,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不抗拒,而且还可耻地有些喜欢那种被约束感。
当然这些他不会告诉关珩,只是问:“说出来您会笑我吗?”
关珩像有用不完的耐心,好整以暇地问:“笑你什么?”
宁秋砚不情不愿地说出事实:“这么大一个人还想妈妈。”
关珩有一阵没有说话,再开口时,讲的话有些出乎宁秋砚的意料:“我已经快想不起来母亲的模样了。”
宁秋砚抬头,忘记了难堪:“你很久没见她了?”
“很久了。”关珩说,“她去世的时候很年轻,才二十二岁。也就比你现在大一点。”
关珩的母亲也去世了?
宁秋砚在想,关珩的母亲一定是个美人。又想,那么年轻就结婚生子,关家和他想象中似乎有些不一样。
关珩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没有对他进行他不想听到的安慰。有的痛苦是不需要进行排解的,至少成年后他就明白了这一点,人们会愿意让它在心中停留。
“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宁秋砚低低地说,“医生说要是早期就进行干预治疗,其实有很大几率可以治愈。我们去得太晚了。”
过了一会儿,又说:“她也觉得这首歌很好听,还说要给我写歌词。”
关珩:“所以你就放弃了原本的追求。”
宁秋砚猜,陆千阙肯定查过他的资料,并且告诉过关珩了。他能来渡岛,肯定不会是一个草率的决定,至少经过了好几道把关。
所以陆千阙才说他单纯。
他们又拼了几块拼图,关珩叫他去睡觉。
关珩说:“今晚不要拼了。”
宁秋砚难得没有听话,他坐在那里低着头,少年人的肩膀线条很清瘦:“我想再静一会儿。”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和这晚下车时一样,关珩示意他搭上自己的手心。
“不拼了。”关珩不容置喙地说,“跟我来。”
宁秋砚迟疑地把手放上去,就被关珩拉了起来。
这一次关珩没有马上放开他,他很快感受到了关珩的体温,和他想象中一样,是微凉的,似乎比常人的体温要低很多。
但几乎是在关珩握住他手掌的一瞬间,他就忘记了思考。
关珩正拉着他的手这个事实让他的心跳得快极了,整个人都快烧了起来,只要和关珩在一起,他的身体就不听自己的使唤,总是出现这样奇怪的反应,完全无法自控。
关珩比他高许多,被这样拉着走到走廊上,宁秋砚只能难以自持地去看关珩的侧脸与背影。
方才在难过什么都忘了一干二净,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关珩会不会听见他胸膛中那狂乱的心跳。
他们停在一个黑色的房间前。
关珩推开门,宁秋砚被牵了进去。
灯光亮起。
宁秋砚站在门口,看见了无数面镜子。
这个房间的墙壁上、地板上、天花板上,全是数不清的镜子,镜面冰冷明亮,犹如万花筒,映出无数个他和关珩。
他被轻轻推着走了几步,冷不防在镜子里撞进了关珩的眸中。
关珩站在他的身后,嘴唇正好在他耳旁的位置,神色与平时没什么不同,依旧看上去高不可攀。
与宁秋砚还算白皙的肤色相比,关珩几乎不像是个真人,当他从镜子里收回目光,敛起眼皮看向身前的宁秋砚时,更将那份距离感表现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