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阙就说:“我知道了,因为我五音不全,所以你不给我听。如果是先生在这里,我看你第一个音符就拿去骚扰他耳朵了。”
宁秋砚:“……”
陆千阙是来溯京做一点收尾的工作。
幻乐虽然彻底被制裁,短期内无法再形成供应链,但受害者繁多。诸如荣奇那样的人,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治疗。
他们正着手,要和相关部门建立合作关系,对那些受害者进行有益干预。
世界上或许没有真正的圣人,但也不是所有的异类都本性邪恶。
这是部分血族一直都在默默做的事。
陆千阙对宁秋砚说:“顾煜让我问你,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暑假了,你要不要回渡岛?”
顾煜已经打来电话问过一次。
他说他要学游泳,准备了很多用具,夏天来了,他要和宁秋砚去潜水,去海里冲浪。
宁秋砚没忍住告诉他:“渡岛夏天的温度也很低,海水很冷,你受不了的。”
顾煜半信半疑:“真的吗?有多冷?”
其实宁秋砚自己也没试过,便对他说:“不信你问康爷爷。”
顾煜可能真去问了,应该是大失所望,好几天没再提这个。
现在他又让陆千阙来越宁秋砚,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新鲜玩意。
暑假时关珩结束休眠了吗?
宁秋砚思索。
陆千阙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温和道:“如果到时候先生还没醒,我不介意帮忙唤醒他。”
宁秋砚怔愣,随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项目没有结束,我现在还不能决定。”
“好。”陆千阙也不强迫,从善如流道,“随时联系我。”
时间如流水。
暑假转眼间来临。
宁秋砚没有选择回渡岛。
立秋了,关珩没有醒来。
所有人都以为宁秋砚会在生日前把他唤醒,或者关珩自己就会醒,但是没有。
可能是要等到冬天吧。
大家想。
到时宁秋砚是要回渡岛的。
这一次生日,宁秋砚收到了很多人的祝福,他二十了,来到二字头,未来的生活似乎得马上找到新的目标。
他成功拿到了驾照,完成了公益项目,还获取了网络摄影课程的结业证书。
有数次,他都想给关珩打电话,却都莫名地按捺住了冲动。
一开始是很难熬的。
思念疯长,他甚至买过三次回雾桐的机票,想要联系平叔上渡岛去。但是,每一张机票都在最后期限前被他退掉了。
就这样来到了年关。
宁秋砚收拾行李离开黑房子,落地时苏见洲来接的机。
“你对留长头发上瘾了是吧。”苏见洲差点没把他认出来,“怎么比上次还要长?你们这些在大城市里搞艺术的人,是不是都要标新立异?”
宁秋砚头发已经是能挽在耳后的程度,但五官清秀,气质干净,并不显得邋遢。他背着吉他在大厅里那么一站,那外貌和逐渐往青年方向舒展的身姿,就很吸引人注意。
挺高冷,也挺能唬人的。
苏见洲习惯性地勾他脖子,手伸到一半,却发现他身上有很淡的烟草味。
于是苏见洲嫌弃地改为揉他脑袋一把,说:“带你去见我女朋友。”
宁秋砚吃惊:“你有女朋友了?”
苏见洲吐槽:“就允许你和隐居世外的忧郁富豪谈恋爱,就不允许我有女朋友啊?”
“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个月,当时还没确定,想着等你回来再给你介绍。”
“怎么认识的?”
……
走出机场,冰天雪地扑面而来。
熟悉的清冽气息灌入鼻腔、肺部,整个人被刺骨寒风一刮,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无论何时,只要回到这片他深爱的土地,都能感觉到彻底的放松。
因为这里是他的家乡,而在距离很近的那座岛屿上,还有他的第二个家,和他最爱的人。
苏见洲一如既往的抠门,介绍女朋友给宁秋砚认识,竟然还是选择在他们过去常去的那家烧烤摊。
三个人坐在老位置,点了菜,老板笑呵呵地去给他们煮啤酒,不同的是这次苏见洲身边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路上苏见洲大概说了两人相识的经过。
女孩叫林姣,不是医院的护士同事,也不是病人或病人家属,作为一名每天早出晚归的医生,苏见洲能认识她也是一段难得的缘分。
一个出行高峰期的早上,两人约了同一辆车。
女孩急着带狗去看病,苏见洲急着赶去开会。小狗很不舒服,女孩默默地掉着眼泪,在女孩子面前从来就像个哑巴的苏见洲破天荒地伸出手说,“让我看看,我是医生”。
只是陌生人,下车就彼此遗忘的关系,专业也不对口。
苏见洲告诉宁秋砚:“我知道我再不说话,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爱情就在这样一个平凡的早上降临。
林姣在本地一家公司上班,做策划的,也不是很外向的性格。她和宁秋砚打招呼,也只是有些羞赧但礼貌地说了句:“我经常听苏见洲提起你。”
饭后三人微醺,步行送林姣回了家,原来他们还没有同居。
苏见洲告诉宁秋砚,他们是奔着结婚去的。
“结婚吗?”宁秋砚意外,“这么快?”
“不是说马上就要结婚,只是以这个作为目标。”苏见洲说,“应该每个人都希望爱情会有个好结果。”
宁秋砚忽地停了脚步。
苏见洲走了一段才发现他没跟上,回头想要喊他。
宁秋砚站在积雪皑皑的路边,瘦瘦高高的一个人,裹着厚厚的棉服,看着却依然那么单薄。
苏见洲敏感地意识到什么,暗暗有些后悔刚才的话。
上次他让宁秋砚提供关珩的病历,没有后续。后来他又去问过当时组织献血项目的负责人那边,他们的答案很模糊,但是不太乐观。
这样的两人,余生自然无法一起度过。
总有一个要先走的。
“抱歉。”
直到现在,苏见洲还是以为关珩身患绝症。
“我说得太片面了。”
宁秋砚说没关系。
他们走了一段路,宁秋砚忽然问道:“如果两个人在一起,知道对方一直处于极大的痛苦中,知道自己始终不能陪他到最后,怎么也无法真正缓解他的痛苦……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苏见洲怔愣:“怎么没有继续的必要?”
他质问宁秋砚:“就算没有走到最后,也改变不了什么,难道给的爱不是真的?”
宁秋砚说:“这种无用的感情,也算是爱?”
人类爱上一个人,恋爱,分手,又寻找下一个爱人,直至结婚,许愿携手白头。
原来终其一生,都是在追寻灵魂的归宿,因为爱是相互之间彻底的占有。
宁秋砚也不例外,作为孤儿,他的渴望更甚。
苏见洲无奈地看着他。
他们长大了,宁秋砚却忽然间又变成了那个执拗的、一定要把《克罗地亚狂想曲》弹奏得准确无误完美无缺的琴童。
“什么才算是有用?”苏见洲说,“爱不能用物质衡量,是精神寄托。这种特殊情况下,你们全心全意爱过他,陪伴过他,就已经是可遇不可求了啊。”
宁秋砚哑然。
他好像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不能完全信服苏见洲的意见,但也不是一定要个答案。
两人的呼吸形成白雾,在空气里一飘,就散开了。
*
宁秋砚在雾桐的家里待了两天,腊月二十八,乘坐公交车启程前往渡岛码头。
这一年陆千阙和顾煜都没上岛,只请了平叔到码头来接宁秋砚。
海上正在下雪。
鹅毛大的雪花从天空中扑簌簌坠落,一落入海面就消失不见,失了踪迹。
平叔不是话多的人,宁秋砚也不是。
他搭乘平叔的船从这条航线上走过许多次,这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分外安静。船开得慢,在大海中行驶了三个多小时,渡岛才在灰茫的视野中露出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