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讲的是什么？”

“一个爱情故事。” 源赖光一本正经地说。

自此以后，他每晚都来源赖光的书房——在第二个星期的星期天夜晚，鬼切终于把书读完了。

“感想如何？”源赖光问他。

”您说这是一个爱情故事。“鬼切说，”可是整本书看下来，连一句’我爱你‘都没有。”

源赖光一愣，紧接着大笑起来，轻松的笑声回荡在昏暗的书房里。

鬼切被他的笑声弄得发愣，全然不知所措。

“这么不解风情，真是浪费你这张脸了。”

“我怎么了？”

“世上有很多种委婉的方式可以表达爱意，并不是只有’我爱你‘才是真正的爱情。”

“我以为那已经是落伍的方式了。”

“有些表达方式，从古至今都是通用的。”

”那么，如果是你的话，会用什么样的话来表白呢？”鬼切问他。

“我？”

“是的。”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经验。”鬼切谨慎地说，“可以吗？”

“当然可以。”

他立刻竖起耳朵听源赖光的回复。

“我会称那个人为……我的源氏重器。”

“就这样？”

“就这样。”

“听起来就很老土。”鬼切笑了，“那是什么意思？”

“我最珍贵的宝贝。”源赖光轻轻地说。

书房里温暖而昏暗，灯光照到源赖光的侧脸，在墙和书架上，投下深深的影子。

——在他面前，在这种暧昧的气氛里，鬼切就几乎有了一种错觉：他的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家附近的那个编号为6477的仿真人女孩，自那天以后，只要遇上鬼切，就会来跟他主动地打招呼。

起初她还有些胆怯，总是东张西望，见鬼切并不排斥，渐渐地就放下心来，后来甚至与他聊起了天。

“除了你，就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话了。”她说。

“不应该啊。”他说，“你是个漂亮姑娘，应该很受欢迎。”

他的坦率显然让这姑娘很高兴，想了想，又很轻快地说：

“那你好奇为什么吗？”

鬼切摇了摇头。

“——因为跟我这样的人交往是浪费时间，”她说，“仿真人是无法繁育后代的，你说，谁愿意在一个好看的摆设身上花精力呢？”

她的天真无邪般的态度，让她所说的话变成了残忍的黑色幽默，她或许还没有知觉，但鬼切却已经觉得芒刺在背，于是他托辞自己有工作，假装神情自然地走开，却又被女孩喊住：

“你这里......”

他回过头来，6477指了指鬼切的脖子，鬼切低头看看，看见自己的锁骨处，正剜着一个深淤色的伤痕——他立刻想起这痕迹的来源。

“这是你的恋人留下来的吧。”她说。

源赖光的面容，立刻就浮现在了他脑海里。

“不。”他把领子拉了拉，”是疹子。“

鬼切转身走开了，百分百确信自己说谎的原因。

他对仿真人心怀同情，也知道造成这一切悲剧的起因；却又迷恋源赖光本身，无可自拔。

我这样墙头草一样的心情，或许只能冠上虚伪二字，他想——但是，你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跳出舒适区，去面对真相。

他已经走到了这个城市的中心，在商业街最繁华的地方，他看见了“星云”新铺设的线下体验店。

门面的上方，镶嵌着巨大的光幕横屏，反反复复地播放着精美的广告与宣传的短片；由于双休日的缘故，人流量极大，透明的自动门像一张灵活的嘴，有规律地张开合拢，吞吐着那些来往的顾客。很快，鬼切也在大厅嘈杂的人群中，慢慢地挪动着双脚，看起了那些陈列在透明橱窗中的物件和标价，他立刻就注意到，这里只陈设着一些家用人工智能产品——最传统的、不违反伦理的商品。

“你们的仿真人呢？”有人在他身边问工作人员。

“抱歉了，先生。”穿着白色T恤的工作人员说，他是一个黄头发的、长着痘痘的年轻人，“仿真人有其特殊性，是不能轻易作为商品展示的，不过，您可以去展厅看看相关的资料片。”

“那可就没什么意思了。”他咕哝了一声，走开了，但是，这反而引起了鬼切的兴趣。

“展厅在什么地方？”鬼切很有礼貌地询问。

那个年轻人给他指了路，他立即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一边很高兴地看到，前方的人群正变得愈来愈稀少。

相比起寸步难行的大厅，展厅就成了宁静的避风港湾。墙壁像鲸骨一样高高地拱起，从头顶的罩灯，投射下柔和的冷色光芒。

首先吸引他注意力的，是挂墙电视里正在播放的内容。他看了一会，立即辨认出，这是几年前，那场震惊世界、让“星云”一战成名的仿真人发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