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侠客行(124)
周子舒微微讶异,就见许敬明笑道:“如今是没什么暗线人手了,多亏太吾典当行那边给我递了庄主的消息。”
他神色一肃,而后撩起衣服下摆,单膝下跪:“四季山庄弟子许敬明,恭迎庄主!”
跟随他一同跪下的还有剩下十九个年轻人,齐声跟着喊了这么一句。
石冻春后退了两步,就见温客行拉着张成岭一同走过去,跪在许敬明身边:“四季山庄弟子温客行/张成岭,恭迎庄主!”
周子舒一怔。
他当年葬送了的四季山庄。
如今看着孱弱、却生机勃勃的四季山庄。
“——好。”
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好!”
猜到他们有许多师门的话题要说,石冻春便先识趣地避了个嫌。
虽然周子舒大约不会在意,但他毕竟不是四季山庄的人,所以便找了个借口,在先前路过的桂花林中逛起来。
一边逛一边想:这边生态很好,晚上虫子一定很多。
而后一团棕色的毛茸茸从他脚边滚了过去。
“!”
石冻春一愣,本能地蹲下去一捞,而后捧住了一只松鼠。
“诶,这边好像没有松树的样子……”他没刻意抓,结果那只松鼠好像被吓傻了一样,竟然也不逃,呆呆地蹲在他的手掌上。
石冻春试着伸手抚摸了一把它顺滑的皮毛,才把这傻乎乎的小东西惊醒,飞快地逃走了。
“啊,可爱。”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顺着松鼠跑开的方向又往前走了几步。
几步开外,竟然又看到一只白色的兔子。
四季山庄已经许多年没有人来了,本地的小动物们显然嚣张了不少,一个个都在庄外占据了舒适的地盘,这会儿骤然有人来了,居然都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石冻春也无意打扰它们,只是挑了块平整的空地,盘膝坐下来。
桂花实在很香,他便就着这风景摸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账册。
这是新的一本了。不过最近因为生活充实了不少,倒是没能每天都写些什么。
摊开到崭新的一页,他却没什么下笔的欲望。
以前写手帐是陆明琅的建议。她希望他能至少记录些东西下来,最好能写些有趣的东西,心情低落时拿出来看看,说不定会好一些。
只不过他写的常常只有流水账一样的叙事,直到今年才有了些变化。
高兴吗?自然是高兴的。
不如说他从未想象过,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付出的感情有所回报,期望的事情一件一件实现。
但是孤身一人的时候,又忍不住会开始胡思乱想。
……他真的值得吗?
像他这样某种意义上来说有病的人,真的有资格吗?
他们喜欢他,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可他不是,他只是很多年后的普通人。
他受过这样的教育,他习惯平等待人,他习惯把别人想得好,他习惯在别人有危难时出手相助。
这并不是因为他足够好,而是因为他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
手账本掉在地上,石冻春屈起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他也不是没有优点的,但还是无法克制那种逐渐膨胀的自我厌恶感。
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闭上眼,竭力开始回想那些高兴的事情。
太湖船上的琴曲、他受伤时周子舒和温客行的担忧、太吾村的月色……甚至床榻之间,那些交缠在一起的气息。
“你得好起来。”
他最后在手账本上这么写。
“因为他们至少该拥有一个心理健康的恋人。”
“不要焦虑、去尝试走出自己的舒适圈、多运动。”
而后他沉吟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撑不下去的话,不要伤害到他们。”
周子舒找到石冻春时,后者坐在一棵桂花树下,正专心致志地在摸一只兔子的耳朵。
他静静看了片刻,而后出声:“我师娘以前也喜欢这些小动物。如今你摸的这只,说不定便是她当年治好的那一只的兔子兔孙。”
石冻春手一松,兔子被新来的人吓跑了。他转过头去,看上去眉眼间是全然放松的姿态:“它不怕生,我就摸一摸。不过据说养兔子会很臭,还是算了。”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草泥:“你们聊完了?”
“是。”周子舒点了点头,“你其实没必要……”
“嗯,我就是正好也想看看这边的桂花。”石冻春说,“感觉这边的花多到可以摘一些来做桂花糕了,泡茶也不错。”
周子舒听出他是真心实意这么想,于是也微微笑道:“这简单,成岭要练轻功,摘桂花的事儿便交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