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信直到很久以后,战桃丸也还是忘不掉,他第一眼看到‘爱丽丝’的场景。
那是一个午后,严格遵照科学部养育程序教导的爱丽丝,在午休时被允许去花园散步,文件记载,爱丽丝那时候的意识,应该处于混沌的接受教导的阶段,她往常显露出来的也与研究结论一般无二。
浑浑噩噩,面无表情,一举一动都需要指导,乖巧顺从,毫不反抗与怀疑。
本来应该是这样。
可是战桃丸却在前去带回散步时间结束的爱丽丝的时候,在花园一个极是偏僻的角落,他看到她将一只被蜘蛛网捕获的昆虫救下来,小心翼翼放生的举动。
她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只是凝视那只不知是蝴蝶还是飞蛾的虫子,她一瞬间的眼神…是深切的悲凉。
即使她不说话,战桃丸也看得出来,她是感同身受。
大概是那时候他就同情她了吧?
战姬爱丽丝,并非其他人认为的,是个可以随意塑造人格的洋娃娃,相反的,她一直有自己的意识,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却无能为力。
为了正义必须有所牺牲,可是,谁关注过那些被牺牲者的感想呢?有谁换位思考过,以被牺牲者的心态,考虑那些感受呢?
倘若,被牺牲者们不愿意接受‘为正义牺牲的荣耀’呢?
又是谁规定,谁必须是牺牲者呢?
战桃丸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怀疑,其实心态不对劲,可他也还是忍不住在战姬发现他之后,故作无意的告诉立刻变得面无表情的她,花园里没有装载任何监视镜头。
他隐晦的告诉她,她偶尔可以卸掉伪装。
她表情空白,一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却在他带她回房间的路上,拿眼角偷偷斜觑,浅碧色的瞳子,象晴空下的大绿海。
后来,dr.贝克庞加着手医治她,战桃丸却赶走科学部跟随她前来的工作员,他第一次忤逆自家老爷子,连个理由也没有,执意不肯让科学部的人继续参与。
他想,大概是为了心头那点不忍,他不想看她被重重桎梏包围,无声无息泯灭自己的人格,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谋/杀,他无法视而不见。
战姬爱丽丝,从一开始就是受害者,如今她重新生成个人意识,这样的奇迹,相信上天不是为了要让她又一次陷入深渊才使她苏醒。
战桃丸自认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无辜者被推入绝境。
如果袖手旁观,他和疯博士或者肆意制造金丝雀的罪人们,有什么区别呢?他们海军不是应该以保护每一位平民为己任吗?
…………
他开始喊她‘娜娜’,而非其他人用的称呼,当然,那不是为了区分,或者表示什么特别情意,他只是希望她不必成为‘战姬’。
‘爱丽丝’代表痛苦与磨难。
她是娜娜,是故乡被毒藤海贼团毁灭后,依申露岛唯一的生还者,她是一个普通人,不是什么连意识也没有,可以随便塑造的玩偶。
他看不惯某些堪称卑鄙无耻的行为,想尽自己所能施以援手,不是居高临下的拯救,只是同样身为人类而必须做的举动。
她渐渐卸下防备与伪装,虽然总改不过来一副面部表情僵死的样子,眼睛里的情绪却变得丰富,她开始说话,不再不言不语像个娃娃。
她开始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对他笑。
她终于喊他‘桃子’。
他终于不是为了心头恻隐而保护她,他想听她说总让他怒吼的话,只对他一个人说,只为他一个人笑。
他想保护她,他会保护她。
…………
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战桃丸想起很多东西,不过他又很快将它们压回脑海深处,抿紧嘴角,目光直视前方,提起十万分精神,飞快盘算当前情势,与解决手段。
娜娜躲在他身后,一手攥住他腰际系的带子,虽然力道不大,却不易察觉的颤抖。
又过了好一会儿,远远的几道身影朝着角落走过来,守在附近的士兵收起戒备,立正,屏息以待。
随着那几人缓缓逼近,战桃丸慢慢眯起眼睛,抿了抿嘴角,随即垂下眼帘,将眼底的异色遮挡在低头的这一瞬间。
看清为首那人,战桃丸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
来的人若是负责这片区域的那位中将还好,虽说与他家老爷子立场并非一致,那位中将却也不是真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偏生来的是大将赤犬的心腹,更是他的副官,几乎算是代表赤犬萨卡斯基本人的态度。
战桃丸听他家老爷子提过,在关于战姬的事件里,本部高层态度不一;其中有和战桃丸一样,认为战姬是无辜者,对她抱有同情态度的,也有站在旁观者角度不可置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