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可谓是无礼之极,一直没说话的源博雅这时候实在忍不住道:“京都内有阴阳寮,阴阳寮中有百十位阴阳师,除此以外还有东西寺寺庙中的诸多大德高僧,这样你也敢闯进来抢掠吗?”
“哈哈哈哈哈!”酒吞童子听了竟仰天大笑起来,就连他手上拎着的酒葫芦也仿佛被主人情绪所感,长大满嘴的利齿嘎嘎笑起来。
红发鬼王大笑半晌才停下来,浑身鼓荡起强烈的妖气,连衣服的下摆和腰带都开始在妖气形成的狂风旋涡中猎猎作响。
他满脸肆意的张狂,目光灼灼地盯着源博雅放声宣布:“吾乃酒吞童子!大江山鬼王!自诞生之日起,从不知惧怕为何物!”
“……”面对这样狂放的豪气,源博雅一时语塞。虽然作为人类,以及这平安京中的居民天皇陛下的臣子,他对酒吞童子这样的妖怪十分反感,但作为武士,却不由自主欣赏这份豪迈。
两相矛盾下,本就不太擅长灵活应变的博雅直接卡了壳,讷讷不能言。
还好有他的好友晴明在旁边。
年轻阴阳师的唇边浮现出曼妙的笑意,面对利刃般的红发鬼王,他就像大海一般广博包容,像水一般柔和沉静,轻而易举便化解了强大妖气带来的沉重压力:
“鬼王当真勇猛无畏,只是你来攻打平安京……连盔甲都未穿齐,未免太看不起平安京的阴阳师们了吧。”
话音未落,白兰便看见酒吞童子脸色一变。
除去安倍晴明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大概还因为街道另一边逐渐靠近的杂乱脚步声。
她稍稍侧过身,扭头看见一群人举着火把气势汹汹往这边跑来,除了武士们还有不少阴阳师,甚至还有几个和尚的光脑袋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但是这群人的领头人却既不是武士,也不是阴阳师,而是一名女子。穿着紫藤色华服,举着灯笼的美丽女子走得似缓实快,无论身后的人如何奔跑追赶,始终走在最前方。从看见她开始,到她站到安倍晴明身边,前后不过几息时间。
“是蜜虫!”源博雅惊呼,看那样子认识紫衣的女子。
至于酒吞,早在看见蜜虫时,脸色就又变了变。
这时候正盯着安倍晴明冷笑,沉声道:“不愧是安倍晴明,下次再跟你好好玩玩。”
说完当机立断伸手一挥,红色妖气猛然膨胀,化为一股炽热的腥风扶摇而起,卷起狂沙乱石吹得人睁不开眼。而酒吞和那群妖怪就乘着这股腥风直入夜空,眨眼间化为一团烟雾,那团黑红色的云雾在京都上空盘旋了一会儿,随后划破弯月洒下的清辉,直往西北而去。
一个月后,源博雅坐在晴明家中说起那天晚上的红发鬼王还不禁啧啧有声,感慨道:“酒吞童子真不愧是鬼王啊,进出平安京竟犹如出入无人之地。来的时候大摇大摆领着百鬼夜行来了,走的时候挥挥手又腾云驾雾的离开了,着实和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妖怪精灵都不一样。”
安倍晴明坐在他对面,举着酒杯盯着杯中的清澈液体,不动声色地微笑。
每次一见他这样,博雅就忍不住反思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总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就跟以往一样,这一次耿直的武士回想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看着白衣阴阳师笑啊笑的,源博雅最终还是一如既往地询问:“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嗯?”安倍晴明抬起眼,目光如水,红润的嘴唇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没有。博雅说的很对。”
源博雅见好友同意自己,当下安了心,挠了挠头:“不过晴明那时候你什么时候招出蜜虫的?怎么告诉她让她去找当晚值班的武士和阴阳师的,我怎么没看到?在那之前,你不是一直在跟酒吞童子战斗吗?”
“唔——什么时候啊,”晴明抿了一口清酒,露出思索的神情,慢吞吞回答,“大概就是和酒吞童子战斗的时候吧。”
“哎?面对酒吞童子,就算是晴明你也会很有压力吧?那么紧张的局面也能抽出空召唤蜜虫吗?”
“或许是这样。”
“什么叫或许,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自己也不肯定呢。”源博雅望着阴阳师脸上的笑容,叹了口气,放弃了,“算了,反正有时候晴明说话就是喜欢说一半留一半。”
“是这样吗?”轻飘飘的反问。
“当然是这样!”
源博雅斩钉截铁地回答,为了加重这句肯定的分量,还用力点了点头。
已是七月月底,晴明家中的庭院比以往更加生机勃勃,充满野趣。胡枝子桔梗等一些时令的野花已经相继盛开,簇拥在一起,因为品种过于繁杂,不同种的花香也混合起来,形成了只有在阴阳师安倍晴明家中才能闻到的特殊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