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三木雄良知道上杉清想出去做什么,他绝对不会答应帮忙,甚至会直接站在藤琦冈崎一边,但是他不知道。
以至于两天后藤琦冈崎悠悠醒来,发现上杉清早就下了船,不知所踪,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想到之前清对他说的话,藤琦冈崎脸色更加冰冷,顾不上找三木雄良算账,只能命令队伍里所有人加紧寻找首领的踪迹。
上杉清自然不会让他们那么容易找到自己,实际上他早年在战场的时候,对于反追踪这门技能早就练满级,虽然多年不曾使用有些生疏,但瞒上一段时间还是没问题的。
这也导致了当他的下属还在疯狂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顺利躲开所有人的视线,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个人了。
巨大的满月下,上杉清袖着手站在屋顶上,迎着冰凉的夜风微微眯起眼。他的身影被月光拖长,投射在地面上,连同着脚下的屋顶,和对面的男人。
那个人戴着斗笠,披着竖领斗篷,半侧着身子背对他,气息悠长而平静。
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上杉清却很肯定他的身份:“松阳,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
☆、永别
听见这句话,对面的人终于动了。
戴着斗笠,用斗篷竖领遮住半张脸的神秘人转身面对上杉清,抬起手,摘下了头上的遮挡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缓拉长。
冷清的月光下,上杉清看见对面人的手一格格上移,修长苍白的指头按在斗笠的竹檐上,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帽檐,然后捏住扣紧——
斗笠慢慢脱落,灰色的长发散落在肩膀上,光洁的额头,冰冷的瞳孔,过去总是含笑的面容此时看来如此肃杀。
原来这就是作为吉田松阳敌人的感觉。
如此寒冷,如此危险。
如此,叫人兴奋。
“松阳,不,咳咳,虚。”上杉清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右手慢慢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对面的青年面孔和十几年前没有分毫改变,他望着上杉清,半晌露出一个温柔的,冰冷的笑容:“清,好久不见。”
“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我虽然人老了,记性却一直很好啊。”曾经名为吉田松阳,现在作为天照院首席的男人微笑着道,“倒是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没办法,糟心的事太多了。”上杉清抬起左手揉了揉后脑勺,像是过去上战场前冲吉田松阳灿烂一笑。
那个时候,阳光正烈,尘土飞扬,以厮杀枪炮声为背景,少年和青年衣摆烈烈,身姿飒爽。
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是可以交付后备的朋友。
那个时候……
上杉清恍惚一瞬,在这短暂的一秒钟里透过冷白月光下虚的笑脸看见过去松阳的微笑。
同一张脸,两种笑容,虚假与真实,真诚与虚幻。
清很想找出来这两张笑脸里哪一张是真哪一张是假,他试图以此来说服自己。然而,可惜的是,最终他发现,这两张笑脸都是真的。
天照院奈落虚的杀意和攘夷志士吉田松阳的温柔,他们都是真实的。
真实往往比谎言更残忍。
上杉清闭闭眼,再度睁开时,眼眶里最后残存的一点温热也消失了。
肃杀填满了空气,沉重压倒了温情。
“你不该来的。”虚突然轻声开口。
“什么?”清明知故问。
虚沉默了,不再说话,唯有脸上的笑容像一张虚假的面具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半分变化。
下一秒,刀光和着月光刺痛了上杉清的眼睛——
吉田松阳抽出了佩刀,对准了他。
言语已经失去了任何含义,对方的行动暗示了一切。
上杉清虚起眼睛,感受到了久违的杀气,自己从月光下的屋顶瞬间移动到满是敌人的战场。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血的腥气,举目望去都是敌人,黑压压一片,各种奇形怪状的猪狗蛇牛,队友遥不可及,他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还有自己手上的刀。
“锵——”地一声,长刀出鞘,两人对视一眼,黑色的眼睛对上绿色的眼睛。
下一瞬间,吉田松阳,不,虚就在原地消失了。
月光冰冷而静谧,夜空被照得发蓝,屋顶连绵不绝,接成一片,屋檐下所有的屋子都漆黑一片,仿佛所有人都睡着了,没有人能听见有一片屋顶上发出的清脆撞击声。
金属相互击打,摩擦出火花,一点零星的火光照亮冰冷的黑瞳。
灰色的长发随着动作飞扬在空中,被月光照成雪白色,然后又落下,像一场纷扬的大雪。
一切都是安静的,除了武士刀的撞击声。
在这场无声的厮杀里,两人都稍微找到了一点过去的熟悉感。曾经在攘夷战争的间隙,他们也像这样彼此对战过,只是那个时候他们是为了磨练刀术,相互喂招。现在,却是在抵死相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