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离开这里,无论任何人。
黑暗再次席卷而来,我又一次晕了过去。
我知道我在做梦。
因为只有在梦里,我才会和花绫这般亲近。
我看到我的姐姐花绫轻轻地牵着我的手,然后对我说:
花音,我们回家。
……
我是在一阵争吵声中恢复意识的,大概是太累的关系,我无法睁开眼睛,但是我还是听到了——
“……她已经这样了,我们有什么办法,权当没这个女儿好了!”
“这个丫头要是有花绫一半好就好了,唉——”
“事已至此,就这样吧……”
“……”
后面还有什么,我记不得了,因为我又渐渐睡去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我看着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味,胃里一阵翻腾,溢出声的,只是几声干呕,抬头看着墙上的挂表,我好像睡了很长时间,这一次,我没有拔针头,因为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你是家里多余的孩子,爸爸妈妈都不喜欢你!」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是个怪物——」
「中井花音,我们不喜欢给你玩。」
「我恨你,中井花音,我恨你!」
是谁在我耳边说话,是谁?
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我发现自己的记性越来越差,我总是很容易忘记一些事情,又总是莫名其妙的想起一些事情,我想起了三年前的一次生日,父母带着我和花绫去买衣服,我和花绫虽然很像,但是不至于认错,她五官不比我精致,头发的色泽也比我好看,我更像是一颗没有张开的豆芽菜,干干瘪瘪的,浑身就像是没舒展开一样,人也是躲躲闪闪的,我总是不习惯人多的大卖场。
花绫在中间,父母一人一只手拉着她,我则是有母亲一只手拉着,刚开始的时候母亲还攥着我的手,后来我的手出汗,母亲也就放开了我的手,我越走越慢,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越走越远。
是的,他们一家三口。
不知什么时候我开始习惯将自己隔离在这个家庭之外,无意识间我和花绫说话的时候也说“你爸爸”、“你妈妈”,似乎花绫的父母和我没有关系,我的父母另有其人。
「你还真不当自己是这个家的人啊——」
记得花绫曾经讥嚣地看着我,满脸嘲讽地说道。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说,双胞胎之间确实有些很奇妙的心灵感应,花绫,我的姐姐,她果然是了解我的,我知道她很高兴我这样想,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势同水火,面和心不合,总是在私下互相嘲讽,虽然大部分是花绫单方面的对我的嘲笑,但是不得不承认,某些时候我那些不冷不热的话更能能气得花绫火冒三丈。
渐渐的我和家人的关系越来越差,花绫和我从“貌合神离”逐步变成“公开恶交”,对此,父母一直是站在花绫身边,坚信着,他们可爱的女儿是不会有错的,我承认那一刻我是多么嫉妒她,我的姐姐花绫。
我总感觉自己忘记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关于东京的记忆,我甚至有的时候会忘记远在东京的家,忘记自己有个姐姐叫花绫,忘记自己生在一个暴发户的家庭里,有的时候自己会有错觉,我就是中井花音,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属于我一个人的中井花音。
护士推开门,给我拔针头,然后我听到高跟鞋“踏——踏——”的声音,我闻到女人的脂粉味,不是很浓,这种味道很熟悉,我不讨厌,我知道这个人是谁,是已经好久不见的藤野小姐。
她冰冷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脸,她的手很软,我为我一天没有洗脸感到羞愧,她看上去真干净,经过精心的保养,不像我手上有老茧,脸上还有皴皮。
“可怜的孩子,要快快好起来啊。”我听到藤野小姐带着悲天悯人的咏叹调,这是一种相当熟悉的感觉,冰帝很多大小姐也喜欢这样说话,她们的声音就像是嘴里含了一口痰,永远模糊不定,让人感觉隔了一层。
门再次推开,我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藤野,谢谢你,花音这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哦,这没什么,伯父太客气了,我觉得花音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她……”
藤野小姐后来还说了什么,我完全反应不过来,我所有思考的能力都冻结在藤野小姐那一句“伯父”的称呼上,之前所有的种种都被揭开,原来我的直觉没有错,当往日所有的种种一股脑的摊开之后,我发现,原来那些曾经感动过我的瞬间统统都只是欺骗,什么叫“兴趣”,什么叫“共同点”,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共同点。我一直疑惑为什么固执的父亲会那么爽快的同意我离开东京,原来一切都因为他早已经拜托了熟人照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