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井,在看什么呢?”大岛洋子戳了错少女的背,示意失神的少女赶紧上车,她已经等不及了,干了一天的活,肚子里已经是饥肠辘辘,干瘪干瘪的了,没有想到藤井竟然还有精力发呆,“快走啦,小孩子下棋有什么好看的。”
少女神色微微有些恍惚,茫然的点了点头,被迫切想要回家的大岛洋子拉到了车上。
“真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天天就像个游魂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你说说,咱班里你究竟能记住几个人?”大岛喋喋不休,饥饿使她的情绪变得格外的暴躁。
少女一直低着头默默不语,仿佛很认真地聆听着来自同学的树洞,尽管她并不认为自己有听的必要。
藤井苑出生在一个很传统的日本家庭里,奶奶去世后,爷爷,爸爸妈妈,一家四口人住在一起。
有的时候藤井会想要是自己是个男孩就好了。
事实上这是爷爷给她灌输的思想,尽管家中一次又一次对外宣称男女都一样,但是爷爷喝醉酒后总喜欢拉着自己的手一遍一遍的说,可惜了,可惜了,你要是个男孩该有多好啊。
后来父亲有了外遇,母亲忍气吞声,她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家中客厅里留着眼泪等父亲,父母争执的时候一个词总会被提起,那就是男孩。
藤井苑是有个弟弟的,虽然她没有见过,但是她知道。
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伤了元气,不能再生孩子了,然后这成为父亲出轨的理由,就连一贯不假颜色的爷爷都能默许了,这位严苛的老人甚至能容许私生子的存在,只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家太需要一个男孩了。
记得小时候,藤井苑曾经在心中发过狠,一定要让家里的人高看她,一定要让大家都知道女孩并不比男孩差,于是她选择了围棋这条道路,不知是不是隔代遗传的关系,她的棋力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就连是职业棋士的爷爷也刮目相看,她成了远近闻名的小棋手。
但是这一切止步于十岁那年的围棋大赛,在四分之一决赛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相当难缠的对手,在最需要冷静的时候,她浮躁了,那一次她输得相当难看,尽管最后她试图补救,但是于事无补,她输给了对手一目半。
就这一目半,抹杀了她今后发展成为职业棋士的可能性。
还记得爷爷站在家门口,当着她的面,将她的棋盘和棋子扔到大门口的垃圾回收点的情景。
——以后不要去棋社了,藤井家丢不起这个人。
过了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她输给的是爷爷在本因坊排名赛上竞争对手的孙子,没有想到爷爷赢了那个人,自己却输给了那人的孙子。
——真是没用,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孙女!
丢人现眼,老人的一句话,概括了她往昔所有的努力得到的成果,这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成为了丢人现眼。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曾碰触黑白子,因为她不想再这么“丢人现眼”。
巴士缓缓的开启,幼儿园门口的那两个下棋的小孩子身影越来越小,终于看不见了。
“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喂!”旁边的女生剧烈的摇动自己,藤井苑有些茫然地看着女生,片刻之后扬起一个笑容。
“我在听啊,请继续。”
——阿苑,长大想做什么呢?
——我想像爷爷那样当日本最厉害的棋士。
儿时的愿望,终究只是属于儿时。
藤井苑笑了笑,转过头,不再看窗外,掏出口袋里的MP3,插上耳机,听起下周一老师要讲得英语单词。
PART7
“藤井,再见。”
“再见。”
挥手告别同学,目送学校的巴士离开,叹了口气,藤井苑转身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刚进巷子,就远远听到母亲的哭嚎声,心里一紧,赶紧向家的方向跑去,随着越来越清晰的声音,心急火燎的打开门,脚却再也没有勇气向前迈进一步,因为她终于听清屋里的人到底在谈论什么——
“……藤井司,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你这么做,要让阿苑被学校的人看扁么?我死都不会让他踏进这个家门一步的!”
“给我闭嘴,这个家没有你说话的权利!”
“什么叫没有我说话的权利!”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你要是敢让他门,我就闹到法院!”
“你敢威胁我,看我不打死你!”屋里传来父亲因为愤怒而变得粗噶的声音。
“哗啦啦——”好像是瓷器打破的声音,藤井苑一慌,赶紧推开门,只见母亲攥着父亲的衣领,父亲举起手就要照着母亲的脸打下去。
“你们、要干什么。”藤井苑因为紧张连声音都变得嘶哑起来,客厅里,沙发移动了位置,上面的靠垫和毯子凌乱的扔在地上,茶几上的水果滚落的到处都是,父母藤井司和母亲藤井芳子站在沙发前面,呆呆地看着自己,脚底是乳白色瓷器碎片,藤井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原本放在茶几上放水果用的托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