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往松软舒适的沙发深处窝了窝。
独属于“夏久”的意识空间。永恒安全而惬意。凝固在某一个时间点、开满了雪白以及淡粉颜色蔷薇的后花园。微醺的午后。
把所有需要耗费脑细胞的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丢给自己的半身,曾经被敌人惊惧的称呼为“殡仪师”的夏久白夜,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大战前的沉眠。
他当然可以什么都不管的放下心来——这是不会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泽田纲吉”并不仅仅是泽田纲吉。这个十四岁的黑手党教父曾经是个统一并轻而易举毁灭了一整个星系的混蛋联邦元帅。这个看起来温和亲切好说话的少年,其实本身是个精神年龄未知、内里还有个绝对理性主义半身的双重人格。
……呵。
可惜的是,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家伙,在莫名的契机下,窥见了他们的秘密。
即使,那并不是完整的全部。
细碎的声响从旁边传来。馥郁的茶香慢慢溢出,然后在下一秒,他就听见了好像突然醒悟过来什么一样、满是愤懑意味把茶壶砸在茶几上的声音。
男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动。
不动声色的挣扎了一会,他慢条斯理的伸手把遮挡视线的头发往后一拨,没有被绷带缠绕的左眼睁开,瞥了那个面无表情盯着他的家伙一眼:
“唔……骸?你来了?”
“……”
那个拥有异色双眸的少年没有答话,只是沉默而漠然的瞪着他。
漫长的认识历程,已经足够他了解这样的表情——男人有些兴味的挑起了眉,犹豫了一下,尽管有些不舍,但终究还是撑着沙发坐了起来。
他用手微微遮了一下,满不在乎但却完全不失优雅的打了个哈欠。
“我应该为已经习惯了你睡不着在别人梦境里散步的有趣癖好而感到荣幸吗?——你在生气,骸。为什么?”
似乎是这样的回答出乎意料并且再度点燃了本就蓬勃的怒火,男人在对方显露出面具一样虚假而令人恼火的笑容之前,强硬的打断了意料之中一定是离真正生气原因十万八千里的回答:
“苍日在做实验——你知道该怎么找到他。”
好像黑曜石一样、冷彻而清冽的漆黑瞳仁,对上那一双铭刻着不详意味的异色双眸。
从很早之前就发现自己在吵架和讽刺这方面永远都无法胜过对方——虽然没有露出对待别人时温柔却全无温度的笑容,六道骸还是扯了扯嘴角,努力使自己更加怒不可遏和理直气壮一点——奇怪,他本来就绝不是理亏和应该心虚的那一个:
“Kufufufu~~我可不是特地来找他的。”
“那么,如果你并不是来寻找你的心灵倾诉垃圾桶、以便时不时纠正你那幼龄儿童的心理偏执及强迫性依赖症,而且也不是试图弄懂接下来战场的布局或者出乎我预料、真心是来关切Vongola未来发展状况的话,”男人带着些凉薄意味的直视着那个像是竭力忍耐着什么冲动一样的雾之守护者,下了最后通牒:“我只有一句话——回去,睡你的觉。明天还有一场关乎性命的战斗等在那里,我以为,曾经的磨砺和你那寥寥无几的智商,还足够你理解这句话的重要性?”
——下一秒,男人有些不自在的向后仰了仰头,一边躲避开六道骸抓着自己衣领时喷洒在脖颈处急促的吐息,也在某种程度上为突然承受到扑上来的重量缓冲了一下,一边微微侧过脸去,对自己刚从半空中打开的门里向外迈出一步、手里还捏着一块精密而线路杂乱的电板、保持着这样姿势僵在那里的半身,不温不火的打了声招呼:
“总算出来了?——晚上好,苍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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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的、彻底的、缄默的……寂静的夜。
这个房间,侥幸在适才激烈的战斗中并没有遭到怎么样太过于严重的打击,还颤颤巍巍的幸存。未来平行世界完全科技化的房间里并没有什么或豪华或温馨舒适的窗户——以便让轻柔的夜风吹拂过脸颊,事实上,这里封闭的就好像某种随时可以抛弃、放满了行军床一样的集中营。
尽管,这个沉睡着恐怕是这个时刻里、全世界身价最高的唯二两人之一的、承担着Vongola十代首领重量的床,简直舒服的就像是刚从皇室搬来的一样——如果不算上被一个身体近似于半透明、身周由美丽的金橙色火焰环绕着的男人的注视的话。
沉默而复杂的视线,流连在少年沉浸于梦境中、安静而柔和的面颊上。
他放任自己,把所有晦涩难明的思绪都一点点剥落。
只有在不会被任何人窥视或发觉的夜里,他才有这么一点微茫而无望、荒谬但不由自主牢牢把握住的、肆无忌惮靠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