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爸爸和妈妈都不要的孩子,所以从今天开始,要好好的为自己活下去了。
第一次被带进实验室的时候,哭叫着在地板上抓烂了自己的指甲,那个时候,还没有懂得死亡概念的自己,只是莫名的觉得害怕,到后来,连害怕都感觉不到了,只有一复一日的实验观察,以及列行公事一样的疼痛。
原来是黑色的头发褪色变成白色,原来是褐色的虹膜变成了银灰色,皮肤变得苍白,被丢到太阳底下暴晒的时候会一块块脱落,然后皮肤掉落的地方回长出新的皮肤来,一碰就疼的钻心剜骨。
小孩子是这个世界上适应能力最好的生物,不管是苦难也好,或者痛苦也好,只要时间一长就会习惯,只要习惯了,不管是忘掉了自己的名字,还是忍耐痛苦和绝望,都变成了理所当然的简单事情。
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呢。
是那个人的功劳吧。
是那个“秋子”的功劳吧。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因为疼痛和害怕而哭泣的自己,被那个比自己只大了一点点的女孩握住了手,一边轻轻地吹,一边安慰着用稚嫩的声音说“痛痛飞。”
酒井巡查的出现,把已经是一滩死水的记忆重新又翻起来了,秋子从榻榻米上坐起来,“睡不着啊。”她这样抱怨道。
自己原来的名字她已经忘记了,“酒井秋子”这个名字是属于别人的,在那个都用编号来称呼孩子,把作为“人”的部分从他们身上最大限度的剥离的地方,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凑在一起,结果只是她忘记了自己的名气,却牢牢地记住了“秋子”。
在那个后来成为她养父的、名为川端康成的男人和他的挚友三岛由纪夫一起闯入实验基地的时候,冰冷的雪花之下,她的身边躺着被半截碎试管割断了咽喉的实验员,而凶器握在她的手里。
男人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先询问了她的名字。
一时半刻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的孩子,看着一边被解剖的另外一具小小的尸体,这样回答了男人。
“秋子。”
我的名字是秋子。
为什么活下来的人是我呢?为什么不是更温柔和乐观的你呢?为什么我们要受这样的痛苦呢?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要我们呢?
“——后悔了吗?”秋子撩起了垂下来的刘海,想起了白天酒井巡查说的话,“后悔了——就行了。知道后悔了就行了。”
“这不是……还有别人会记得你嘛。”
——为了不要忘记他们。
这就是,缠绕在川端秋子身上,名为“活下去”的魔咒。
门被敲了三下。
“?”秋子皱起了眉头,“你?”
“秋子小姐不介意的话,能给我开开门吗?”外面的男人轻佻的笑道。
“……”秋子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仿佛外面有一只大尾巴狼正挎着篮子,露出猥琐的笑容唱着“小羊儿乖乖把门打开”一样,“凌晨一点了啊,太宰,你不困吗?”
“秋子小姐这不是也没睡吗?”太宰脸皮比较厚,还在门外。
“我很认真的在思考我打开门会不会看见你正在上吊……”
“啊,秋子小姐真是聪明,我脖子勒住了,自己解不开……”
“……”秋子默默地捂住了脸,叹了口气爬起来打开门,把太宰从绳子上解了下来。
然而被解救了的人并没有感恩,反而打蛇随棍上的跑进了秋子房间,强行钻进了她的被窝里,秋子关上门,一脸冷漠的看着钻在被窝里抱怨穿睡衣上吊好冷好累的太宰,最后只能放弃了把他从窗户丢出去的想法,掀开被子的一角窝了进去。
“亏你在那种钉子上都能挂上绳子……”她压好被角,然后发现自己的脚和太宰冰凉的脚碰在了一起,后者“啊~”的感叹了一声,“秋子小姐的脚真是温暖。”
“睡吧。”秋子叹了口气。
“秋子小姐不把我赶出被窝吗?”太宰探出半个身子,撑着脸在一片黑暗里看着秋子,后者闭着眼睛回答道,“你不是说冷吗。小心着凉。”
太宰也不笑了,安静的看着秋子的睡颜,最后钻回了被子里。
“别钻来钻去啊,好不容易焐热一点。”秋子闭着眼睛咕哝道,也真是奇怪,明明之前想着白天和过去的事情一点睡意也没有,被太宰这么胡闹一番,反而有种累的恨不得立刻就睡着的感觉。
“诶。”黑暗中,男人轻声笑着答应道。
他在黑暗中的视力也很好,看着秋子闭着眼睛的样子,纵使聪明如他,在记忆的深海里挖掘的时候,也好过上好久才能滤掉那些不快的内容,将这张脸同一张照片对上号,那是他十二岁那年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