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龄的增大,昭娖其实并不太喜欢让别人近身,生怕会被看出什么。所幸吴丫一直低眉顺眼的服侍她穿衣一直到系上腰带都是沉默无语。
虽然昭娖觉得和这小妮子平日里喜欢和越夫吵嘴的习惯不同,但也没有多问。几天的失血和疼痛已经闹得她没有力气再管其他的事情。
项伯刚刚从外面回来,衣服下摆上还沾着没有完全被晒干的露水。见着吴丫从屋内退出来,他向前问道“你家少主现在如何了?”
昭娖从搬到这里就病躺下,不能不让人担忧。此时哪怕一个风寒都能夺走人命的时代,哪怕个头疼脑热都要让人害怕不已,跟别说昭娖疼的脸都苍白了。
“少主已经大好,方才已经下榻了。”吴丫低头道。
“甚好。”说罢,项伯提足就往昭娖所在的那间屋子走去。
此时昭娖一切已经弄好,只是跪坐在塌上清理自己带出来的那些竹简。
听见开门声,她回过头来看是项伯进屋,不由得拢袖而拜。
“听闻孺子已大好了?”项伯回礼后跪坐在她面前道。
“是。”
项伯看了一眼放置在昭娖身边的那几卷竹简,“这些都是何书。”
昭娖有些奇怪的瞟了一眼放在自己身边的竹简“都是兵家之言。”
“秦皇下令非博士凡是收藏《诗》、《书》百家著作,都要送去郡守郡尉烧毁。若是敢当场议论《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一律族。”
百家这范围颇为宽广,其中包括让秦国兴旺了的法家。
“其中还有六国史书。”项伯脸上颇为青白,想必应是想起了楚国的史书同样可能会遭受到的命运。
昭娖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项伯严肃的面容,又低下头看了看身边的那几卷竹简。
六国在被秦吞并之前,对自己的命运尚不能掌握。如今六国皆入秦也只能落个任秦摆布的结局。
“这秦王还真是狠辣!”项伯愤怒之极,扬手冲自己身下的坐席便是一锤。这一拳下去昭娖那边都能感到振动。
“这秦的国祚怕是不长了。”昭娖面上没有露出和项伯一样的愤怒表情,她仅仅垂下眼去。将手中的竹简“啪”的一声丢在一边。
项伯没料到她会说出如此话来,大吃一惊抬头望她。却看见她眸子里没有半点慌乱的意思。
“秦从称帝至今,恐怕苦秦者为数不少。”这倒不是她胡乱吹,除去他们这些六国旧族不说。当初在会稽所见,秦所加的赋税徭役当真是让庶民叫苦不堪。昭娖也知道在秦这样或许并不算什么多大的事情。但是六国并不适应秦法。秦人自己适应的,放在其他六国不一定能适合。何况当初秦国商鞅变法,就是秦国内部上至贵族下至平民也是血流成河。更何况六国旧民?
更何况,六国的那些旧民骨子里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做秦人看过!昭娖曾经见过那些秦官吏曾经想让楚地风俗统一,可是楚人压根就不买账,每到节日该庆祝就庆祝和秦吏各种绕着弯子对抗。
昭娖想起楚地的男人被征发去修长城修皇陵,往往能回来的不过十之一二。要说这楚人不对秦有怨言完全就不可能。还别说当初的楚怀王的仇恨楚人还没忘。
楚王族没让楚人过上多少好日子,但是秦人在楚人的眼里更讨厌。
“慎言!”项伯环顾左右发现并没有人,出声轻声呵斥道,“这话一旦被人听去便是灭族的罪!”
“无事。”昭娖倒是不怕,“齐人不懂楚语。何况屋中再无他人。”
焚书令一下,外面便是闹哄哄没有消停过。昭娖袖手和张良站在一起看着当地的亭长在他们的行礼屋子里翻个遍。那对母子被吓得瑟瑟发抖。
最后亭长抱着昭娖的那几卷竹简走了。昭娖本来就不指望那个亭长能打开竹简确定一下。
等到亭长人一走,昭娖走到那对母子面前安抚一下后,让吴丫和越夫去把项伯和母子的屋子收拾好。至于自己居住的房子只能靠本人动手了。
昭娖猜测张良可能是三晋的贵族,但是他收拾起来也不见任何的不耐烦。虽然不比吴丫他们收拾的整洁,但是还是能看。
本来他们就没有多少物什,收拾起来也并不废多大的力气。
收拾完,两人相对跪坐下休憩的时候。昭娖开口“张子……”
“瑜唤我子房就好。”张良手放在膝上,袍袖大,只露出指尖。昭娖甚至能看见那稍微露出形状优美的指甲弧度。
“哎?”昭娖有些惊讶,字并不是随便能叫,一般都是关系比较亲近的人才会唤字。自打认识以来,她一直都是用的是尊称。
“子房先生。”昭娖道,“子房先生乃晋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