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马厩里有一匹闲置在那里。昭娖径自把它牵出来,出了后门跃身而上。没有马镫一切都要靠自己小心驾驭胯*下的这头畜生。
昭娖轻轻夹了一下马肚子口里轻叱一声,马儿温顺的扬起马蹄朝着过道走去。
下邳昭娖已经看了无数回,风景有些陌生又非常熟悉。街道上的人不管是马车中的士子还是街道两旁的黔首脸上远不如她当年刚刚来这时的那般快活。
最近二世皇帝下诏征召的徭役越来越频繁,人数也有所增加。前阵子被征发去的徭役还没回来,后脚下令征发的诏令又下来了。这个统一没有多少年的国家就像一条被烈日折腾的痛苦的鱼。可供它栖身的水还是有,却还是不那么充沛了。
昭娖骑在马上,视线从那些人们脸上扫过去又飘开。
“邵先生?”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压低了的声音。昭娖微微低下头一看,是已经有几天没见过的郭石。郭石身上的短衣不复初见时候的破破烂烂,虽然只是粗麻,但胜在整洁干净格外有一种神气劲儿。
昭娖笑了笑,“郭君也在此处啊。”
“是啊,先生想去哪?”说着郭石自己主动牵过马匹,抬头朝昭娖望去。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倒是真心想要给她帮忙似的。
“哪里敢劳烦呢。”昭娖不由得抓紧手里的马缰连忙道。
“这哪里算的上是劳烦。”郭石毫不在意道,“先生是张子的知己,自然也是某的恩人。”
知己?昭娖有一瞬间的呆愣,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的笑容便有些不太自然。知己,这个可还真有些过了。
“我等游侠本来就似漂浮的游萍,漂泊不定。”郭石手里牵着马自顾自的说道,“要不是遇上了张子,我等还不知道在哪里与人寻衅殴斗呢!”
游侠说起来似乎是一件很肆意洒脱的事情,但是其中苦乐也只有这些人自己知道。谁想要浪荡天涯不想有个正经事做。
张良在下邳和当地的士人和官吏交好,有些事情自然也就需要他们去做。当然也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有奶就是娘,这些游侠对张良感恩戴德。别说眼下郭石给昭娖牵马,就算张良要他杀人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春日好,”昭娖在马上道,“壮士可带我去郊外一观?”
“石自当遵命。”能得士人一句“壮士”,郭石心情颇好。他牵着马向郊外走去。
在郊外的居住的大多是农家,往日昭娖在郊外赏春景的时候。都能看到在田野里耕作的农人和在劳作休憩时唱出的悠长调子。
而今日看见的虽然依旧山清水秀风光大好一片,但是田野里劳作里的却并不见多少青壮。甚至还可以见到半头青白发丝相掺的瘦弱男人吃力的耕地。按道理来着一般家里有青壮劳动力的话,这些半老的人一般做些轻松的活计。
“这……怎么?”昭娖抬起手臂指了指那边。
“先生不知道?”郭石的话语里有些惊讶的意味,“前段时间郡守又要寻服徭役的丈夫。上次征发才没多久,那里去寻人?”郭石叹口气摇摇头,“为了凑集人数,连那些还没来得及裹头的孺子都被塞进去充数了。”
郭石的话引来昭娖惊奇一瞥“这也可?”
“还甚不可?”郭石语气里带着不满,“秦法酷厉,不通人情。亭长为了凑足徭役自然要耍些手段。就算是没来得及裹头,只要不是十岁稚子就成。”
昭娖听完不禁抬头望向另外一片没有人耕作的田野。
“做阿父的也就算了,偏偏少子比之前更要命。”四周无人,故而郭石敢大胆直言。“这赢姓果真都是比猛虎还要凶猛!”
黔首们对秦贵族并没有多少直观感,但是繁重的徭役和赋税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于是不管自己看没看到过那些远在咸阳的贵族,就把心中的怨气扣在他们和郡守之类的秦官吏身上。
而这时候咸阳的那些公子公主们,其实日子也并不好过,二世登基之后因为自己年纪轻轻根基尚浅,上台之后连连诬陷那些公子公主们不臣。十二个公子在咸阳斩首示众,十个公主在杜陵被肢解而死。
始皇的血脉被剪的日益凋零。
“子曰:苛政猛于虎。”昭娖说道。她之前听从楚地来的楚人说过,秦始皇在泗水捞取周鼎未果,从南郡到湘山的时候,突起大风,差点让秦始皇不能渡江。他认为这是湘君也就是湘夫人作怪。竟然命令三千刑徒把湘山上的树木全都砍光。
湘夫人是楚地的女神,不敬湘夫人想必也是警告旧楚的那些贵族不要轻举妄动。
昭娖唇边挑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没错,楚人在秦始皇活着的时候的确在明面上没有什么动作。可到他一死,那可就真的说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