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沉浸在方才的绝望情绪之中,一时忘了要推开他们起身,只是拍打着两人的肩膀追问:
“……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讨厌啦,那种事根本不需要问吧?因为真知在这里啊。”
“真知一直没有回来。我们,想要接我们时代的真知回去……”
他俩看上去都受了相当大的刺激,还未迎来变声期的童音颤抖如风中苇叶,异色的两对眼睛泪汪汪地看向我。
“什么啊,你们对十年后的我有不满吗?”
“不是那样啦。十年后的真知虽然也是真知,但毕竟不是属于我们的真知,而是属于未来的我们。”
“我们很害怕啊,要是我们的真知一直停留在未来……”
“等等,为什么可以断言未来的我还是你们的东西?不对不对,现在的我也不是你们的东西吧?!”
面对我与往常无异的抗议,双子罕见地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放松了手臂上的力道把我从地面上拖起来,从左右两侧分别环抱上我的肩膀和腰间。
“……太好了,松了一口气。真知还是老样子呢,兄弟。”
“是啊,果然我们来到这里是正确的啊,兄弟。”
“未来的真知也好、刚才站在这里发呆的真知也好,都一点也不像是我们认识的真知呢。”
“当然了,因为真知很弱小,没有我们在可不行……夸奖我们夸奖我们!”
牛皮糖一样紧紧紧~~紧地粘过来,唧唧喳喳唠叨个不休的双生子。
确实,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时,我才能真正抛开身为穿越者的顾忌尽情嬉笑怒骂,而不必担心他们转头把我卷入什么阴谋宅斗血雨腥风。
在这个由纸片人构成的虚幻世界里,与双胞胎一同度过的时间构成了唯一的真实。
像是弟弟一样全身心依赖自己的存在,比起收支难以平衡的恋情可靠得多的羁绊……不如说是孽缘。双胞胎在忠实于欲望的同时又有种近乎无杂质的单纯,只要投入纯度足够的关心,就必定会收到他们回馈而来的纯粹感情。
作为这个年纪的小鬼,他们展现出的成人面比少儿面多得多,任性倔强又冷漠无趣,简直像是什么暗黑系漫画里无知觉的杀人娃娃。
但是,只对重视的人非常温柔。
“……啊,你在这里啊,海野?差不多要动身了哦。阿纲说想见一见你。”
青年山本从大厅周围的一道门中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出来,用一贯开朗的声音向我打招呼,自动无视了考拉一样挂在我身上的双子。
不,与其说是无视……
“啊哈哈,十年前的海野和双子君关系就这么好了呢,真让人羡慕啊。”
……是“熟视无睹”吧,这个。
——————————————————————————————————————————
我与泽田纲吉见面的地点,定在彭格列势力范围内某处郊外的荒地。黑手党的车辆无法通行,需要步行前往。
起先我还困惑纲吉为何选定了这种荒郊野外杀人地,直到一脚踏上盛夏毛茸茸的草毯,我才意识到了对方关注的风物。
——从脚下一直无限绵延向地平线彼端的,是一片未遭人群践踏、欣欣向荣的野生花田。
夏季正是天然植物生长旺盛的时节,各色野花纷纷从温润的泥土中探出头来吸一口沾满水汽的炽热空气。只是看着它们不管不顾拼命喷芽吐叶的模样,仿佛就能理解“生命”这个词所包含的坚韧与执着。
“十年后的真知,非常中意这里哦。”
只听过一次的,黑手党年轻教父的温和嗓音。
我向声音的发源处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人影,并没有想象中的疏离与陌生感。
穿越之前我就时常和小鱿鱼猜测纲吉十年后的样貌,每每被前辈教训说“猜什么猜,肯定和Giotto一张脸”。
只从五官来说,确实极为相似。至多是泽田纲吉的外貌多了些东方人的特质,没有意大利人那样深的面部轮廓和笔挺的鼻梁,因而更显出抚慰人心的春风似的恬静与柔和。
依旧是一张不失童稚之气的娃娃脸,暖褐色的头发和瞳孔,唇角线条略向上弯一点,在那张曾属于废柴纲的脸上勾勒出与废柴无缘的职业化笑容。
他没有穿西装外套,像十年前热衷于用最简洁的衣服渲染出古典美的云雀恭弥那样,一身单薄的纯白衬衫,领带结松松拉到胸前,很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山本君说,我们十年后还是朋友。”
我迎着他走上前去,用几不可闻的微弱声音嘀咕道。
“啊啊,一直都是。真知认为我们有可能不再是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