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太清真人老谋深算,乍逢如此大变,业已完全震惊。
而玄女仍是面寒如水,一双冷眼居高睥睨:
“‘怎会如此’?岂非理所当然。琼华派为一己之私枉造杀孽,恶念万般,如何上窥天道。”
“一己之私……”
与太清并肩而立的宗炼长老惨然失色,“娘娘的意思是……老夫倾半生心血铸成双剑,不是天意垂怜,而是入了魔道?”
玄女道:“双剑噬主,稍有差池便祸及性命。是否正道,宗炼,难道你自己不知?”
“……!!”
此言一出宗炼与夙玉同时骇然,前者是隐痛遭人点破,后者则是一刹那醍醐灌顶。
“‘祸及性命’……”
夙玉抬眼,慢慢看牢了对面的玄霄,“原来真如夙琴师姐所说,羲和与望舒确是凶剑。所以师兄才与师父生分,才会说师父‘不顾念我们’……即使如此,师兄也不肯放弃飞升?”
那眼神凄冷,如剑芒能透人心,但玄霄铁了心不为所动。
“是。有舍方有得,飞升事大,值得赌命一搏。”
“……玄霄师兄……你这个人,真是……”
多情重义而又无情无义,如此才是玄霄,生来注定了不容于浩然大道,只能做个枭雄。
可叹他自己竟还不知道。
夙玉一时间心神激荡,剑柱立刻随之动摇,眼看幻瞑界就要挣脱束缚而去。
“夙玉!”玄霄身形一晃,勉力支撑的同时向她高喊,“此事姑且按下,你冷静些,尽力维系剑柱!!”
“痴愚之辈,至今仍执迷不悟吗?”
玄女见他坚持,神色更显不耐,“玄霄,迷途知返,琼华派方得保全。”
“……罢了……”
台下这时响起道苍老的声音,却是太清沉痛摇头,脸色在一息之间灰败。
“玄霄,不可顶撞九天玄女娘娘……天意难违,凡人岂可相争……”
“为何不争!?”
玄霄脱口而出,“况且——况且她不是————”
“?!”玄女闻声色变,头一次显得措手不及:“你住口,休得胡言!!”
但玄霄比她更快:
“夙沧师姐,一别经年,你当真不愿以真面目见我?”
“……………………”
……
…………
………………
“……………………你说什么?”太清扶住下巴。
“你说啥?!”拼命赶回秘台的玄靖一下脚底打滑,“玄霄师弟,你……你醒醒!!”
“……他清醒得很,静静师兄。”
答话之人却是玄女,凛冽声线一转,忽然就起了温存的笑意。
“我很高兴,我的师弟虽然欲念遮心,总还没忘了故人。”
话音方落,她周身的气象蓦然为之一变。
华服玉冠隐去,清圣光环随之消弭。在轻烟缭绕之中现身的女子形容绝艳,三千白发胜雪,眼尾魔纹勾勒,一袭墨色衣袍滚了血渍般暗红的边。
这一变又是出人意表,一时间全场愕然,在众人倒抽凉气之声中夙沧含笑:
“来,师弟,告诉我你怎么看出来的?我下回改进。”
“问题不在你演技,而是神界自视甚高,我根本不信九天玄女会为了保全琼华而出面。”
玄霄平静地负起双手,脸上又浮现出他两年来惯有的那种冷笑。
“工于伪装、善学仙神言行,又一心阻止琼华与妖界相斗,除了师姐我不能作第二人想。何况你虚张声势诱人服软的手段,我也早已在王家见过。”
“那都多久的事了……唉,有时我真希望你笨一点。”
夙沧手捧面颊叹了声气,“不过我长成这个德性,你怎么能肯定我还是当初的‘师姐’?你不怕我已经入魔?”
玄霄的冷笑里便带上一点自嘲:“‘俗子只看皮囊血肉,却不知最要紧处在心魂’……这句话,师姐可还记得。”
“记得是记得……”夙沧闻言有些惊讶,抬手把一绺长发撩到耳后,“这还是少恭初次和你见面时所说,你真有听进去?”
“此话有其道理,听之何难。”
玄霄点头,迎向她的视线掺了焰色却不失旧日清明。
他终于还是保得一线清明,与执念无关,与立场无关,只是记着曾有个对他很好的女孩子,记着还要等她回来——从哪里、用什么样子回来都行,这次他不会再有错认。
“为妖也好,成魔也罢,你便是你。”
多简单的一句话啊,为什么非要隔过两年,非要到了刀兵相对之时才能出口?
“……玄霄所念,是你心魂。”
心意明了那一刻台下杀声也响起:“狂妄妖女,竟敢如此愚弄琼华!今日便要将你与妖界一同歼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