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夙沧之所以放手不再求仙,不过是抱了一点“同甘共苦”的孩子气。太子长琴已永去仙籍,玄霄前路未卜,她身负业债不在他们两人之下,若是一不小心真登了仙,未免也太不够朋友,好像在反派boss中间出了一个叛徒。
这就是她的理由,无聊到让人瞠目,她也绝不敢说给任何一个人听,因为真是太蠢了。
但对夙沧来说已经足够。
无论好或不好,她都要和自己的朋友站在一起,黄泉碧落生死作陪,仅此而已。
“那么,我走啦。”
她大大伸个懒腰,高举起手向身后伫立的玄女招了一招,想起两年前自己也是这样与长琴告别。
“好好守着你在伏羲手下的一方天地吧,九天玄女娘娘,我可要回去享受我的缭乱红尘了。”
“……好自为之。本座仍是希望,能与你在九霄之上再见。”
九天玄女无论如何也看不惯夙沧这副浪荡嘴脸,但念在同宗之谊,最终还是清清淡淡地冲她说了这么一句。
“不不不,我想你我最好是别再见了。”
夙沧忙不迭地回道,见玄女微有愠色,便又双掌一合郑重其事地向她解释:
“讲真啊,若有朝一日我现身于九重天上,怕是要为了哪个凡人来大闹天宫呢。”
言罢她便纵身,没给玄女留任何驳斥余地,果真是深谙了装完逼就跑之道的精髓。
唯留一道璀璨虹影,割裂幻境中无边黑暗,紫电青光一般直奔人间而去,不转折不停步,当然也永不回还。
所谓“爱过、不悔”,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
白虹破空那一刻篁山如昔宁静,褐衫黄袍的青年正举手倾杯,眯了眼看杯中一线清冽的酒浆如泉飞洒,最后无声地浇入沟壑。
“今日风和景明,天地开阔,令人见而忘俗……沧隅若能在,想必亦会十分欢喜。”
长琴素来不爱酒水的辛辣气味,但和草木清芬混在一处倒是刚好,酸爽明快,很像那位两年未见的故人。
两年未见,于他不过转眼;旁人为夙沧惊慌疑虑,他也浑似漠不关心。
“不关心”只因为从容,从容则是出于深信——深信她吉鸟自有天相,必定能够化险为夷。没根据没理由,唯有这一缕心念堪比磐石坚定,数年如一日的毫不相疑。
一如夙沧往日,明知他千般业障心性成狂,却从来也不肯疑他。
世上的确该有这么种单纯明白的关系,无关爱恨相许,却紧密胜过唇齿相依。夙沧为长琴钻营的苦心不曾虚掷,而长琴两年来耐心守候,如今终也等到回音。
“……那是……!!”
那分明是九凤遗骸所在的方向,转瞬间已是炎浪冲天,分毫不输两年前大火焚城的长夜。
如果他亲在现场,便能看见森然横斜的白骨之上一丛丛腾起赤焰,似血更似春阳,一旦穿过了凛冬就是不可阻挡。
“那是……”
与此同时,身在篁山另一角的云天青与夙琴同样是目瞪口呆,不由地仰天喃喃自语。
“那是凤凰呀。”
从他们身后传来道柔美的少女声线,正是巽芳公主红衣艳艳,交握着双手两眼放光地站在一边。现下她远比夙琴所知的“巽芳”要年轻,清丽面容无比生动,满是小姑娘头一遭看见新奇事物时的惊喜。
“我在蓬莱典籍上看到过,凤为火精,是中原传说里的神鸟对不对?”
说着她便扬起洁白的玉手向天一指,“——你们看,那团火里就有只大鸟啊。”
夙琴举翅扶额:“小芳啊,女孩子不要随便说‘大鸟’,不然等下男神会骂我们带坏你………………咦咦咦咦大鸟朝这边过来了?!!!”
“啥?!”
云天青猛地蹦起三尺,一看那陨石轨迹果真是指向自己而来,“那我们还看什么热闹,快跑啊?!”
“那怎么行!”夙琴高吼回去,“我可是发过誓的,沧沧醒来我要头一个在她跟前!!”
云天青急得满额冒汗:“那万一要是鸿漓姑奶奶呢?夙琴师姐,我可以陪你不要命,人公主可也在这儿呢。等下要有个磕着碰着,别说欧阳先生那边没法交代,蓬莱国都该把我们抓去斩首示众了!!”
“可是蓬莱没有斩首……”
“管他有没有啊大小姐们!!”巽芳说完云天青就一把拽起她手,“我们可不可以边跑边说?!”
结果自然已是太迟——云天青方才左手姑娘右手鸡地踏出两步,就只见头顶华光流照,那团天火已经逼近眼前,正像飞机寻找降落跑道一般地盘旋不已。
过了片刻它终于找准落脚点,然后“砰”地一声撞向夙琴他们三丈开外,轰然压倒了大片树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