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会再劝她,话说多了都是废话,感情之事没有道理也没有办法。
而夙沧在如此情境下与他相对,亦是生出许多感慨。
她的确不通人间情爱,她喜欢玄霄只因为觉得他好,存了一段既见君子的欣悦;而长琴不同,她不觉得他是多么好,也不见得就有多喜爱他,但她明白此后再不会有人如他一般知她解她,而反过来呢,目前也还是同样。
如此渊源,若是换在琴姐说过的古剑玛丽苏小说里,早就可以扯证HE了。
有那么一刻夙沧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命运分歧点走错了人物支线。可她偏偏是喜欢不选她的,不爱待她好的,就像九凤当年也没能爱上对她最好的寂破,所以那个E啊简直B成了天边一朵炸裂的烟花,破碎支离没半点挽回余地。
而如今夙沧又要走上覆辙,她想她和长琴是平行线,有着太过一致的心意,所以也永不交集。
“沧隅在想什么?”长琴看她拈着石子发呆,很有耐心地候了片刻才出声唤她,“我倒不知道自己有这样好看。”
“你的确是好看。”夙沧长长地叹了口气,“所以我在想,恨不逢君未嫁时啊。”
长琴懂得她不过逞个嘴快,便也只无关痛痒一般轻笑:“你若愿嫁我便可娶,你知道我一个人待得怕了,对伴侣并不挑剔。”
夙沧立刻道:“那么你最好继续这样不挑剔下去,因为我也知道,你命里的良人不会太远。到那时琴姐会告诉你焚寂的下落,有她在你能避开许多风险,说不定真的就此一世太平。”
“那样确实最好。”长琴还是轻笑,“其实我真正在乎的哪里是焚寂……若世上只我独守,流年寂寞,这千丈软红也不过是无间地狱。”
——无人共我,纵使长生又如何。
夙沧心想他和一意求仙的玄霄真是彻头彻尾两个极端,虽然是一样的精神有点毛病。
“这个啊,你相信我。”
精神病都不好对付,这当口她也只能无力地求助于剧透,“你等的人一定会来,你以后一定还有好日子可以过。所以我若死,你再等等,不要急着报社。”
说话间天地俱已清明,夏雨初歇,清爽的空气里灯火愈发明亮。
“那么,就这样吧。”
夙沧最后在棋盘上掷下一子,以鸟类整理羽毛时特有的动作抖抖肩膀站起了身。
长琴跟着站起,眼角却还有半道余光留意着棋局:
“你放弃了同我打生死劫。可是怕输?”
“不啊,这就是个情怀。”夙沧大言不惭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既然劫都是自己造出来的,那么我若放下,是不是就不再有劫了?”
“……若我所等之人不来,你又离去,那于我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话尽时长琴也有了动作,袍袖轻扬带起两臂,没一点狎昵邪念地踏上前拥住她肩。
“对不起。”
夙沧想了想还是真诚道歉,不敢许没把握的承诺。
“今后也许……要留你单独待一阵子了。”
琴姐有小青天,寂破有他的族人,玄霄——那是更不用说。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人非她不可,顶多就是在她非常非常自恋的前提之下,也许能算上遇见真爱以前的长琴。
而她又何尝不是一样。榣山水边那一抹清影是九凤初心,虽然天地间再无太子长琴,虽然她不能再为他的琴音驻足忘返,但眼前之人于她,终归是有着超脱了情爱的无可代替。
“交浅言深而又失信,你的确对不起我。但沧隅苦衷我自是体谅,你若真留我一人我也绝无怨悔,更相反,我不会让你泉下孤寂。”
长琴在她耳边低声,语调阴寒入骨气息却温热,半开的罂粟一样甜里带毒。
“若你不能回来,即便九凤留情,他也头一个要为你陪葬。”
“?!”
夙沧错愕回头,正对上他那双漆黑如无尽长夜的眼,眼波柔和瞳仁冷彻,缱绻怜爱之下透着股残忍的认真。
“沧隅放心。”
像是唯恐她不信似的,长琴顿一顿,又噙着笑补上一句:“少恭言出必行。”
“…………那我还真是放心了。”
夙沧拨开他手臂,走出两步又哭笑不得地一跺脚:
“他妈的死都死不起!”
“那么莫死便是。”
长琴收回手来拢在袖中,眼底那层寒意也随之收拢,夙沧再抬头只看见他一脸的风轻云淡,神色如旧安闲。
“……我尽量。”
她的遗言只能讲到这里,多一句便容易轻诺寡信。于是她再没有同长琴讲什么了,事实上夙沧与这整个世界都再没什么可讲,她余生最后一个步骤就是向自己的故园——那座灯火通明却没有活人气息的村落,缓缓踏出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