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语未落,那厢夙琴已是摇头不断,口中“啧啧啧”咂得响亮:
“师兄你太甜了,他可是玄霄耶!上一秒还在拍胸脯担保‘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下一秒就闹脾气说‘云天河你真令人不快’;上一秒发飙‘兄弟阋墙老子早习惯了’,下一秒就能道歉‘大哥说了许多气话,你别放在心上’——的玄霄耶!!单论变脸功夫,我看安嘉和也比不上他。幸好天河神经粗,否则被他这么变来变去捅来捅去的,脑子早都要穿孔了。反正我看这人一分钟一个主意,谁信他谁傻逼。”
玄靖一下就给她绕迷糊了:“云天河是谁?安嘉和又是谁??”
“在下亦是好奇。”
长琴飘然而入,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他背后探头,“普天之下,竟还有人能与那位少侠一般脾性?”
“哇?!!”
玄靖当场给他惊得跳开两丈,夙沧虽也错愕,却还是不慌不忙抬头:“先生回来啦。师弟呢,你把他埋去哪里了?”
长琴便只苦笑,拉开条凳子在桌边坐下身来,答非所问道:“沧隅处处皆好,可惜眼光太差。”
夙沧撇嘴不以为然:“最近仿佛每个人都这样说我,你们故意的?”
长琴的挖苦虽然尖刻却也只此一句,他先是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上杯茶水,旋即看牢夙沧端正了脸色:
“沧隅,你记忆已复,将来作何打算。”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夙琴头一个张开两臂扑上了方桌:“真的?!沧沧,你什么都想起来啦?那、那真如玄靖师兄推测,你原本是个鸡头?!!”
“这……”
夙沧眼见瞒不过去,只得举了茶杯向长琴略一点头:“先生慧眼。不错,那地仙好心办蠢事,却也阴差阳错助我记起了昔时——在下不才,身负鸿漓二魂三魄,正是篁山九凤一首化形。”
“……”
夙琴从未在沧沧身上见过如此庄严气度,闻言不禁瞠目,“明明跟我说的意思一样……古人讲起话来就是叼……”
“啊哈哈,一般叼啦。”
『她每百年就要经历一回“涅槃”。素闻涅槃须焚身以火,苦痛非比寻常,记忆亦会错乱消散。』
长琴思及那地仙所言,反观自身,神色间便有了同病相怜的苦意。他心中百感交集,眼光定定地凝在夙沧脸上注目良久,方才有一言伴着叹息吐出:
“当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
夙沧还是含笑,摇头间颊边青丝落下,其中竟已有华发暗生。
长琴隐隐心惊:凤凰一脉几近不死不灭,自是不会衰老,何况夙沧灵肉俱损,根本长不过十六岁模样?那白发分明是她的翎羽本色,而她眼下外强中干,已然无力遮掩。所谓潇洒蛮横霸道总裁,不知其中又有多少是她演技。
他原该想到,“涅槃”不过比渡魂少了一道夺舍工序,对魂魄的损耗同样非同小可。身为九凤傀儡的夙琴自是命在旦夕,身为半身的夙沧又能撑上多久?
若要保她与夙琴性命,前路便只余一条。然而,那条路是…………
夙沧看出长琴眼里隐忧,抢先开诚公布道:“我明白你在恼什么。你放心,琴姐和琼华之事都须着落在我手上,我不会轻易地狗带!哦,狗带就是嗝屁的意思。”
“沧隅多情重义,我自是知晓。”
长琴又叹口气,抬手给她把散落的刘海拢了一拢,“但你可知天数荒唐,最易辜负多情之人。”
他没有多少怜悯可以施舍给旁人了,而夙沧算是例外。毕竟这世上精神分裂的多,真把整个人都撕裂的少,茫茫人海间同类最是难寻,每一个都能当宝。
“太子长琴”给劈去了半个人,九凤也只剩半个鸟,他看着夙沧便仿佛看见自己的末路,凭空里多了无限苍凉。
他是真有些舍不得她。
“沧沧,你在同男神说什么啊?什么狗不狗带的??”
夙琴懵懂听过一阵,终于还是沉不住气问出了口。
“我的意思是……嗯……”
夙沧小心挑选着最温和的字眼,“琴姐和我,我们都是依托九凤妖力而生,但这份妖力总有用完的一天。为了让咱俩能……那个,长相厮守,我想回去篁山,跟那边的命魂四魄合体。”
“………………”
夙琴花了约摸半分钟来消化设定,接着便茫然瞪大了眼睛:“这挺好啊!So what??”
夙沧却不再有下文,一手紧紧掐住桌沿,眼光飘在空中四处乱飞。夙琴犹在不解,玄靖先她一步反应过来,当即亮开嗓门大叫出声:
“夙沧不可!!那命魂四魄怀了千年怨毒,你贸然与它融合,难保不会心性狂乱、就此堕入魔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