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艾琳娜眉目间和善宽容的神情消失了,秀美的面庞上流露出一种西伯利亚寒风般冰冷的怒意。这会儿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柔弱的阿佛洛狄忒了,竟比我更像是披坚执锐的女战神雅典娜。
“妨碍了您和父亲的计划真是抱歉,但我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克丽斯!”
“我在这里。谨遵您的吩咐,小姐。”
我一手按住剑柄,在颠簸的车厢里晃晃悠悠地冲她行了个屈膝礼。
“——请立刻阻止火刑,救下那位无辜的姑娘!”
“欸?!等、等等,艾琳娜小姐?!!站住,克丽斯!!”
威尔逊男爵惊慌失措地想要伸手抓住我,而我早已一把挥开他的胳膊,握住剑纵身从疾驰的马车上一跃而下,头也不回地朝广场中央跑去。
事后我和艾琳娜肯定都会挨上公爵夫人一顿好骂,不过人命当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
我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左右腾挪艰难前进,好不容易挨近了即将点起熊熊烈火的十字架,刚要抽剑砍断缚住那姑娘手脚的绳索,冷不防被人从身后牢牢捏住了手腕。
“嗨,傻东西,你要做什么?”
我不耐烦地转过脸去,只见阻拦我的是一个二十余岁的俊俏女郎。她裹着一身魔法师似的黑色长斗篷,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小半张脸,诡谲的紫色长发蛇一样蜿蜒披落到腰际。女郎兜帽下露出的容貌妩媚之中带有几分邪气,两片薄嘴唇上翘成一个嘲笑的弧度。
“那还用说,救人呗。”
我没好气地答道,再次试图跃上高台去,但立刻又被女郎用力拽住了。
“喂,你想干嘛啊?”
“啊呀,你这小鬼火气还挺大。说说看,你要救谁,头脑发热的小家伙?”
“当然是火刑柱上那个女人,索菲亚·玛蒙。”
面对我脱口而出的回答,女人胸有成竹地抿嘴一笑。
“那你大可不必费劲了,小女孩。我就是你要救的女人。”
“……哈?”
“哈什么哈。你没听他们说嘛,我可是个会使用巫术的魔女哦?魔女要是那么轻易就被人类抓到,那也太掉价了。”
女人提起曳地长袍的衣摆,像芭蕾舞演员一般轻盈地原地转了个圈。斗篷兜帽从她脑袋上滑落下来,显出了雪花石膏一样光洁的额头和深不见底的紫晶色眼睛。
的确,这副尊容比火刑柱上的大众脸更像个魔女。
“乖乖待在这儿,亲爱的小英雄。我可是等着瞧一出好戏呢,你千万别给我弄砸啦。”
“你说什么好——”
我话音未落,围观处刑的人群就在一片癫狂的喝彩声中点燃了柴堆,火舌立时借着风势凶猛地朝十字架上的金发女人席卷而去。
“啊……!”
然后,不可思议的奇景发生了。
女人的肢体并未被舔舐她的火焰损伤分毫,就连打满补丁的破旧衣裙也像神祇的羽衣一样完好无损。面对如此超常的奇幻景象,沸腾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直勾勾地瞪着火刑柱上正在上演的魔术。
“瞧,这可不是一出好戏么?”
玛蒙盛气凌人地环视了一圈周遭个个变作斗鸡眼的市民们,轻笑着抬起手来打了个响指。
随着“嗒”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烈焰中的女子化作一团靛青色的浓雾消失了形体,仿佛她最初就是火焰上腾起的一缕青烟一般。
紧接着,灼人的火舌上方凭空出现了一个粗劣丑陋的荆棘皇冠。我立即注意到,那个荆冠和圣经插图中耶稣受难时头上所戴的冠冕分毫不差。
在众人混合着震惊与敬畏的注目礼之下,简直有如神明显现的奇迹一般——光秃秃的荆冠上,一朵接一朵绽放出了色彩绚烂、芬芳扑鼻的鲜花。
…………
“我希望这群未开化的蠢货能从中领悟到点什么。”
玛蒙凑在我脸颊边低声耳语道。
“我知道,有人在散播谣言,想把人们的恶意集中到我身上——得了吧,他们休想。就算耶稣受难前被人套上荆冠戏弄,我也能变个戏法让荆冠上开出最鲜亮的花来。”
“……你果然是魔女吗?”
我瞠目结舌地瞪了她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未开化的蠢话来。
“噢,当然不是。我们……我是说,拥有这种美妙能力的人远远不止我一个……我们通常被称为术士,是天生会使点儿障眼法的欺诈师。我一直靠这种能力给人变魔术取乐,也许收费高了些,不过这都是为了养活自己。就跟漂亮女人出卖自己的身体一样,我出卖自己的异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玛蒙轻描淡写地信口说着,忽然诡魅地莞尔一笑,向我摊开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