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庆幸,还好一路上充作马夫的铁传甲已被他打发去买酒水,不在此地。
以老友的本事,只要不陷入埋伏,自保想必不成问题。
夜幕之下,华灯之上,整条街道除了箭矢声外安静异常,一老一幼被黑衣护卫拥簇着,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
夜风带起衣袂,白元秋将徐小彦轻轻往上一抛,后者借力翻跃到弓手后方,长剑出鞘,破箭式在箭雨中杀出一条通路。对方关节要害部位在眼中俱化作呼啸而来的暗器,徐小彦长剑颤动,在半空中盛开银色的剑花。
黑衣弓手惨叫连连,箭弩长弓落了满地,红色的血珠溅在衣服上,瞬间融为一色。
白元秋立足檐上,微讶道:“竟是你们?”
一个红袍绒边,苹果脸的小男孩被人群拥簇着,身边站着位紫衣老者,正是白天在街道上遇见的两人。老者正欲说话,迎面忽来一道薄雾般轻柔的刀光。
有些冷,有些艳,有些怅然,还有些多情。
老者为这瞬间的风情晃了下神,随即感到一阵蚀骨的寒气已然及身,正欲躲开时,却到底还是晚了一刻。
疼痛自肋下传来,青妆带起血光,温热的液体飞溅出来。
妖艳的红,冷然的青。
顾惜朝一招得手,再不恋战,抽身飞回,他修长的手指扣着轻薄的刀身,如画的眉眼略带可惜的神色。
没能刺中要害,啧。
老者捂着伤口,神色大怒,愤然一拳击出,身边的小孩却突然尖叫。
“秦伯伯,不要过去——!”
这句话没能说完。
老者击出的拳头,本带千钧之力,浑如铁胆破风,令人不敢触其锋芒。然而这饱含力量的一拳,却骤然停在一个柔软的掌心之中。
在场之人众多,除了李寻欢外,无人知道这蓝衣少女是何时从檐上跃下,又是何时出现在这里。
白元秋轻柔一笑,温和道:“既然你定要寻死,我当初又何须放你一马。”
真气透体而入,一连串筋骨碎裂之声自老者右臂上传来,他的衣袖被内力震的粉碎,皮肤上扶起道道青筋,狰狞扭曲缠绕成一团。
老者口中发出不似人类的哀嚎,诡异的内力顺着他手臂经脉向躯干侵袭,每倾入一分经脉便溃散一分。他左手忽然拔出一柄匕首,毫不犹豫冲自己右臂砍落下去。
当断则断,他能混到如今的地位,到底是有些能耐的。
白元秋随手丢掉那半截被主人遗弃的手臂,一笑而过。
“也罢。”
此刻,场中尚能站立之人,除开白元秋一方外,便只剩那红衣小孩。
这孩子似被满场鲜血吓得呆了,几点血花沾在他娇嫩的脸上,更显得柔弱可怜。
眼看白元秋一步步朝他逼近,李寻欢面上已经露出不忍的神色,轻叹道:“白姑娘,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断臂老者蠕动挣扎的动作顿住了,他似是听到李寻欢说话时,方才反应意识到场上还有这么一个角色。
“李寻欢!”他骇然道,“竟然是你,你竟然回来了!”
这老者乃是“铁胆震八方”秦孝仪,李寻欢行走江湖多年,此地又是他故乡,彼此倒也相识。
白元秋笑道:“哦,倒不料秦老爷子竟和李兄是旧识,难不成是李兄的好朋友?”
李寻欢摇头道:“岂敢岂敢,李某委实高攀不上。”
秦孝仪惨白的脸上显出羞恼的红色,旋即被他掩盖下去,眼中流露出浓烈的恶毒之情。
白元秋笑了一声,转头瞧着身边的小孩子。
红衣孩子扁着嘴巴,畏畏缩缩,楚楚可怜的看着白元秋,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
“姐姐,姐姐,我再也不敢了,你饶我这一次可好?”
说着,他便跪倒在地上,弯腰欲朝白元秋磕头,他脑袋还未碰到地面,三点乌光便从背后急射而出!
“姑娘小心!”
在众人提醒声中,白元秋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神色,身子平移半尺,云袖微颤,乌光尽数没入掌中。
“可真是个好孩子啊。”
白元秋微微笑着,一指点在红衣孩子的眉心,阴寒的内力顺着印堂流入体内,对方虽不疼痛,却感到自身气力丝丝从周身穴道中逸出,四肢全无力气,连站立的姿势也无法维持,身不由己的倒在地上。
他想张嘴大哭,可发出的声音却比小猫的叫声大不了多少,又软弱,又无力。
秦孝仪睁大眼睛,嘶叫道:“李寻欢,你还不让她住手,你可知这孩子是什么人?”
徐小彦暗叫一声糟糕,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叫龙小云,是你结义大哥的独生爱子,兴云庄的少庄主!”
李寻欢霎时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握刀的双手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仿佛魂魄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抽取,只留下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