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头,“是这样么?”
在晨光中,她脸上有种悲悯和哀伤,看来就像宗教画上第一次知道人间愁苦的小天使。
不知她是为自己刚刚背起的十字架而难过,还是为了别的。
沉默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眯着眼睛想了两秒钟,迂回的问,“你……你第一次杀人是多久之前?”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开心,我笑着回答她,用同样迂回的方式,“比你还要小一点。”
她也笑了。
吃过早餐之后我告诉她接下来的计划,她对自己当诱饵这件事稍微有点不快,被我反问了一句之后嘟起嘴不再反驳。
我发现,只要是合理的选择,她很容易被说服。
大约十点钟,来接我们的车到了。
她用那张小毯子把自己裹起来,对我说准备好了。
我把她抱起来,走下楼梯,她在我怀里蜷缩着,像个巨大的婴儿。
这种可爱的样子让我忍不住要逗她。
坐进车里,我发现买主是不久前在报纸上见过的人物,嗯,也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原以为他们交易时会把女孩弄晕,没想到他对咪路不能动弹的样子很不满,我只好抓住她的辫梢,像用狗尾草逗小猫那样轻轻蹭她的脸,“您看,她完全能够感到最轻的碰触和抚摸……”
事先被我警告了不可以动,她的小脸憋得通红,闭上眼睛,从鼻腔里发出小声的嗯嗯声抗议。
怎么能可爱成这个样子?
到了大路上,她立刻一脚踢晕了他,然后抓着我的衣领把辫梢在我脸上脖子上乱蹭,生气的问,“痒不痒?痒不痒?”
在她停止之后我睁开眼睛,心中忽然一阵奇痒。她眼尾有几根睫毛出奇的长,使她的脸不管是什么表情,总带点撒娇的意思。还有她的嘴唇,上唇有仿佛丘比特的弓一样的弧线,总是微微上翘,即使生气的时候也很可爱……这样的嘴唇根本就是为接吻而生的。
我犹豫不决的一点点靠近她,该不该吻下去?吻下去之后会怎么样?不要想这么多了,先吻了她再说吧……昨晚我究竟有多少次可以偷偷吻她却没那么做呢?何况她现在看起来也不像会拒绝的样子,她甚至像是有点渴望我似的动了动下唇。
可是,车子突然停住了。
我的理智一瞬间回来。
她像是受了惊吓一样从我怀抱里脱离出来,坐在一边,和我保持距离。
再接着,她一定是想起了西索。我知道她一定是在想他。因为只有在想起他的时候她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垂着睫毛,眼睛里水分骤然增多,嘴唇委屈的抿起一点儿,像是在抱怨他就这么把她遗弃了。
如果知道了西索一直派人跟踪保护她并且亲自四处找她,她会不会原谅他?
她一定会的。
她还会高兴的飞扑到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蹭着他的胸口撒娇,然后抬起那张可爱的小脸,嘟起花朵似的小嘴埋怨“你怎么才来!”……
本来愉快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快,继而转化成恶意。
我抽出匕首在弗恩手上割了一刀。
这蠢货到底是怎么爬上财政部长的位子的?
他惊慌得就像只掉进水坑里的鸡。
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
我和咪路下车,去苔提勒公园休息。我想她可能快要撑不住了。
让她喝了点水,她歪着脑袋,问题一个跟着一个,我一一解释,她仰望着我,眼睛里是毫无置疑的钦佩。
她也这样看过西索吧?所以他才会对她穷追不舍。被这样的眼神看过之后也许会上瘾。
和她并肩走着,话题从弗恩背后的聪明谋士转到那美和尼尔这对通缉犯,说着说着,她的情绪从起初的兴奋变成哀伤,“他们一定很爱对方。”
我想不出什么话去安慰她,这种对伴侣的爱,是否值得其中一人在另一人死后欣然赴死?继续活下来不会是更正确的选择么?爱到那种失去对方无法活下去的程度,是不是疯狂而愚蠢的?
我没有答案。
你觉得呢,咪路?
公园一如我猜测的,空无一人。干涸的湖底有很多巨蛋似的鹅卵石。这地方看起来像幅没来得及上满颜色的画。
看到公园中心的旋转木马,她小声欢呼一下飞奔过去,随即又在看到“待修”的黄色胶带之后垂下嘴角一脸失望。
找到一辆还算干净的拖车稍微收拾,她吃了块饼干补充体力,又开始头晕目眩,我让她躺在床上休息。
她轻轻点头,蜷起身体昏昏睡去。
她睡熟之后我坐在床边仔细的观察她,到底是为什么?
她身上似乎有种很奇怪的东西,平时蛰伏着,在她无意间露出倔强、脆弱、坚忍、无助等等表情时就会跑出来。那东西会和我身体深处什么东西发生共鸣,或者说,类似呼应的感觉。那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我的心生出了双腿,顺着台阶向下走,忽然走空了一个台阶。又有点像从很高的地方滑翔时那种失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