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被我惊醒了却仍然装作睡着,看了他一会儿只好转身离开。
坐在帐篷里,我突然叹口气,刚才又差点出丑。我险些就说出“为什么你睡在这里?”或者,更蠢的,“你怎么不在帐篷里睡了?”
我好像,很久之前就应该意识到,和一个年轻男人睡在同一间房间,或是一顶小帐篷里是件非常不合适的事情。
抱着双腿,把额头放在膝盖上,我摸出手机,拇指在“开机”键上摩挲了一会儿,又把它放回去。
颓然倒下,我伸出食指放出一点气,又在它能形成任何形状之前握紧拳头把毛毯团成一团紧紧抱在怀里。
从那天起,库洛洛就自己睡了。
在路上经过一个小城的时候他买了一个睡袋。
我反复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情,除了他在我下水游泳又回到船上那段气氛奇特的沉默之外,没有找到任何异常。
尽管觉得他的举动突兀的近乎奇怪,可是……我又不能问他为什么。
——你怎么突然不和我一起睡了?
咳咳,这算是什么问题?
于是我又把这归结于他是一个“怪人”。我大概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奇妙生物之一。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明显的变化。
只是,他在我每日练习的时候会以前更悉心指点我,告诉我用气的诀窍。
对于我不能熟练有效的把气在攻防中运转的问题,他在地上用树枝画出几条弯弯曲曲的线路,所有的线都从一个点发出。
“如果从这里源源不断的注进水,哪一条线会被先注满?”他问。
我凝神思考一会儿,明白了他的意思,运转气的时候当然是最先把气运到最需要的地方,就是说,要让气最有效率的流动。如果把气想象成水来运转,水自然会去最需要的地方。
可是……
“我要多久之后才能运转自如呢?”
“也许再经历几十场殊死搏斗?”
“再杀多少人?”
我这么想的时候,库洛洛像是看出我的想法,他的下唇轻轻一动,黑眼睛和我对视了一会儿,最终垂下睫毛,什么话也没说。
我们沿着山脉,走过郁郁葱葱的密林,幽深静谧的峡谷,继续南下。
风景随着纬度的变化逐渐变高,树叶渐渐不再是阔叶,而是针状。树木上不再有丝带般飘拂的绿萝,而是紧紧贴着树皮的浅灰色苍苔。仰望时看到的不一定是更高更绿的山峰,有时会是高耸入云如同沉睡巨人般的灰色岩石,和散落在上面千年未化的皑皑白雪。
就连天空和湖水的颜色,也不再是清澄活泼的蓝色,渐渐变成了一种冰冷沉郁的,宁静的几乎有点肃穆的深蓝。
对于这种普通背包客一样的探险旅游,库洛洛显得比我还要乐在其中。每去一处之前都会积极筹划。有时他也会让我决定下一站去哪里,而我总是凭着书上看来的信息的模糊印象,甚至是地名的古怪发音而定下下一个目的地。
十月下旬的时候我们基本上走完了那条几乎没人走过的路线,莱尔大叔那本手册里的注解夹得满满的,库洛洛不得不把更多的纸片夹进他自己买的那本手册里。
越来越靠近帕勒莫了。库洛洛和我这近一个月的旅行在我看来是和我们要去找阿里斯兰的目的没有太大关系的。
从地图上看,我们仅仅从卡米特联邦的北部又回到南部而已。
这段时间,唯一达成的对寻找阿里斯兰有点帮助的,大概就是使那批为了六十亿戒尼而疯狂搜寻我们的赏金猎人彻底失去了关于我们行踪的线索。
尽管在最初,是我怀有一点恶意的建议库洛洛绕个大圈返回原地再去卡塔尼亚,在漫无目的游山玩水似的走了这么久之后,我开始焦躁了。
有时情绪会无端的突然变坏。
在一个叫戴路冷的小镇上,争吵终于爆发了。
起因我记不清了,不外乎是他嫌弃我因为张冠李戴的信息而决定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或者是我坚持要买多一瓶护发素之类的小事。
那天早上吵架之后,我收到黛美太太的短信,告诉我学校开学了。我抱着旅馆的棉被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默默流了几秒钟眼泪,然后擦干脸换上制服短裙和白色短袖衫。
库洛洛在楼下看到我这身打扮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问我是不是没别的衣服可穿了。
我在他微微侧首看我的时候突然对他产生一种无法压抑的恶意,心脏在胸腔里怦怦乱跳,手指尖微微发抖,有种想要掐住他的脖子或者是狠狠的咬一口,或者……把他怎么样的冲动。
可这种类似恶意的情绪不稳定,它很快转化成深深的失落和颓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