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还是那么闷热潮湿，明天或许会下雨。

第四章

第二天清晨，我在狭小的床铺上醒来，王耀安静地窝在我怀里，枕着我的胳膊。我想开溜，可是又怕把他弄醒。天气太热，皮肤相挨的地方出了一层汗，粘糊糊的，非常不爽。我的胳膊被他枕麻了，他的头发也被我压在肩膀下面，但他毫无察觉似的，平稳的呼吸拂着我的胸口，痒酥酥的。

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我想上厕所！王耀居然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我深叹自己遇上个难伺候的。终于，他的睫毛抖了一下，半张开的眼睑里一片迷茫，但一瞬间后就变得精神抖擞：“快走，趁大伙还没起床！”说着，明明自己还光着身子就抓起衣服往我身上套，差点把我的脑袋塞进袖筒里去。

我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王耀也打理好自己，总算还开恩让我借用了他们那里的厕所之后，他推着我从后门溜出去。王耀的样子简直不能看，乱糟糟的头发随便一束，衣领的扣子敞着，露在外面的脖子胸口让人一看就知道发生过什么。还有右手背上的齿痕，他的牙可真够尖，被他咬上一口会不会掉块肉？

闹成这个样子有点不好意思，虽然不全是我的责任。我掏出点钱塞给他：“去买汽水喝吧。”

不料王耀一拳把我打翻，他力气大得惊人：“混帐东西！老子不是出来卖的！”

我也火了，一挺身蹦起来：“我又没说这是嫖（隔）资！”没见过哪家情人起床就要打架的，不过我们能算是情人吗？

可是王耀忽然没了气焰，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说瞧不起出来卖的姑娘，我只是……哎，怎么说呀！”

我明白了，他的姐姐还有死去的小越、楼子里的姑娘们全都是他口中“出来卖的”，他无意中把她们都骂进去了。

我后悔刚才的举动，一把将他拉到怀里：“就是想请你喝汽水而已，你又没空出去，所以给你钱。”

“诚心请我喝汽水就买来给我啊。”王耀或许也觉得刚才的行为太冲动，抬手碰碰我肿起来的左脸，我疼得一把推开他。

“万事开头难，但一旦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就可以尽情享受了”，莫泊桑在《羊脂球》中如是写道。我现在完全理解这句话，虽然脸肿得老高，但是我心情明朗得像西亚的天空。无意间又碰上本田樱，她看到我带着一脸傻笑从中/国妓（隔）院的方向走过来，还以为我昨晚遭遇一位暴力的姑娘。

本田樱身边还有一个穿军装的日/本男人，她向我介绍说这是她哥哥本田菊，趁休假来看望她。本田菊礼貌而刻板地向我问好，我看得出他的勉强。后来本田樱告诉我，她哥哥不喜欢白人，一是因为日/本人多受白人的窝囊气，二是由于包她的亚瑟也是个白人。不过亚瑟并不喜欢她，据说他的情人是个法国人。

后来我经常去找王耀，会在他当职的时候把他拉走，看到那中年老板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有一种恶作剧的快感。每次王耀都很紧张，有一点可疑的动静就瞪着眼睛向门口张望，我一低头看到他那表情就忍不住想笑场。有时候我们也会换位置，每当这时他就会死命捂住我的嘴，最糟糕的是有几次连鼻子一起捂上了，我忍无可忍地掰开他的手：“你想谋杀啊？再这样就给我到下面去！”

我渐渐知道，王耀的姐姐王春燕有个情人，是位华人青年，那青年没钱，却提出要想办法给王春燕赎身，为了少让她接别的客人，他常往这里跑。我很纳闷，以他这种挥霍方式，岂不是永远攒不出赎身的钱吗？不，不仅攒不出钱，他还会为此倾家荡产。

我的猜测是正确的，终于还是出事了。那天我到楼子里，看到王春燕哭得一脸憔悴。王耀什么也不解释，让我在他回来之前好生照看好他姐姐，然后拿把刀揣在衣服下就要出门。我发现不好，顾不得许多，一把从后面抱住他。

“别碍事，我去去就回！”王耀低声命令道。

“你给我说清楚要去干什么？”我收紧胳膊。

“再不快点那王八蛋就跑路了！”王耀急得大叫。

“那我跟你一起去追。”我还是没放开他。

王耀拧过脖子看我：“你走了我姐姐自杀怎么办？”话音刚落，只见王春燕甩了一把眼泪站起来道：“胡说！我才不会自杀呢！还不快把那没良心的给我抓回来！”

我和王耀对视，大眼瞪小眼。

“还磨蹭什么？快去！”王春燕泄恨似地把帕子朝我们丢过来，薄薄的布飞不了多远就展开，徐徐落地。

我们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跑。在我的印象中，王春燕一向温婉亲切，从未见她如此泼辣，想必发生了很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