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云覆宇同人)天边外(23)
罗云熙看向哈扎布,哈扎布正仰头观摩着墙上的壁画。他似乎是有些着迷,又深感震撼,目光一寸一寸描摹着壁画的轮廓。白梵天红度母慈悲地俯瞰世人,哈扎布是他们足下的孩子,单纯如稚子,纯白如羔羊。
或许他本就应该由他们来养育,而不是我。罗云熙恍然间想。
然而哈扎布却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他在下一刻将目光移到罗云熙身上。那目光不是纯然的崇拜,那双眼里燃着火,有晨星和大地,一切虚无缥缈的情感尘埃落地,变成了真实的存在。
他不要白梵天红度母,他不要他们的庇护,世人爱神,可他也要去爱人。
诵经的声音近在耳畔,哈扎布好像在这一刻脱离了少年的模子,变成一个纯粹的大人。他一伸手就能触碰到草原最高的天,那双腿能跑遍草原最宽广的土地,风困顿在他眼睛里,山川日月重塑成他的骨血。
“上来。”罗云熙对他说。
哈扎布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好消息,急忙迈了几级台阶,与罗云熙站成并肩。他发现自己好像很少有这种与罗老师肩并肩的时刻,罗老师好瘦,好小,就是这样的人照顾了自己跟沃德乐吗?
他的心晃荡得像檐角高悬的铃,一下一下,撞出空灵的响。
“走吧。”罗云熙深呼吸,说道,随后与哈扎布一起跨进殿里。
供品台上摆着许多罐大大小小的黄油,他们甚至不用多说,红衣喇嘛向他们鞠躬,这就算是完成了赛音家人最后的嘱托。
他们长途一日一夜,最终收尾得却如此轻巧,反而让沉重的心情找不到落点。罗云熙一直缓不过来神,是因为赛音,但也不光是因为赛音。支教的这段日子磨损了他,这件事只是一个触发点,让他来到了一个很微妙的临界值。
关于信仰,关于价值,关于生命。他要思考得太多,导致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直到哈扎布拉住他,他才意识到少年原来已经叫了他好多声。
“罗老师,你还好吗?”哈扎布认真地发问。
“我……没事,你刚刚说什么?”罗云熙稍带歉意地说。
“我说,我们再去转转吧。”哈扎布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接下来的一句话,“我想,跟额吉和阿爹说说话。”
他们从主殿出来,转去一处侧殿。罗云熙并不能很好分辨这几殿的具体差别,但好在哈扎布也并不在意,此处人烟稀少,很适合安静讲话,于是哈扎布选择停在这里。
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哈扎布对着敖包几次想开口,但都没能成功。他的眼中有一层很薄的水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罗云熙轻轻把手落在他的脊背上,本想安抚他一下,但哈扎布却因为这点触碰一下子泄了气。
他从来不会掩饰,快乐忧愁都写在脸上,索性直接坐在台阶上,抱起膝盖埋下头。罗云熙觉得有一点无奈,他把自己尚未整理清晰的情绪挪到一边,坐到哈扎布旁边。
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习惯把哈扎布的事放在自己之前。他以前在学校做老师的时候可从没有这样过。
“怎么不说了?”罗云熙的手还在一下一下顺着哈扎布的后脊梁,一如在那些个雷雨交加的日子里,他也是这样拍着在睡梦中挣扎不安的哈扎布。
哈扎布摇摇头,“我说不出,我,我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罗云熙试着开导他,教育他,像一个真正的老师那样。就在不久之前,他尚在为自己无法扭转蒙昧落后的思想而感到挣扎。而此刻不失为一个重振旗鼓,好好给哈扎布灌输思想的好时机。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哈扎布从环抱膝盖的手臂中抬起头来,给出了一个让罗云熙彻底愣在原地,无法言语的答案。
湛蓝的苍穹下,寺庙纯白。哈扎布说:“因为我刚刚发现,我已经记不起他们的样子了。”
罗云熙的手停住了。
哈扎布把下巴轻轻垫在胳膊上,蜷缩的样子像一只迷茫的小狗,眨巴着眼看向漫天经幡。
“其实从很久之前,我在梦里就看不清他们两个的脸了,我想他俩是不想再让我难过,所以决定走了。可是我和哥哥过得不好,日子很难,我们也没有变成很好的人。我又怕是我和哥让他们失望了,所以他们不再来看我。
“他们都说蹲号子是很严重的事情。可是等我进去了,我也不怎么害怕,除了沃德乐跟别人打架的时候,我怕他也会死。人好像总是很容易死,我弄不明白。
“罗老师,在车上的时候,你是不是对我好失望。我也不想的,我努力学,可是有些东西总也学不会——如果长生天是不存在的,那额吉和阿爹怎么办?从小到大,都是哥保护我,如果草原上没有神灵,谁来保护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