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告别的意思。他顿时丢开心里的怀疑——不管布鲁西怎么想，他现在绝不可能让对方离开自己的掌控范围。

他至今找不到能够佐证布鲁西来自异世界的证据，这就意味着布鲁西可能对自己的来历说了谎。虽然现在看来可能性很小，但可能就是可能。哪怕布鲁西没有说谎，布鲁斯也不会随便把一个来自异世界的人放进自己所在的世界。

前者只是让布鲁斯为自己和身边的人的安危感到担忧，后者却可能涉及更多的人，造成更广泛的伤害。

布鲁西还在讲述自己的规划。

“等等。”布鲁斯打断他，歪着头疑惑道，“难道你不认为扮演我是一份工作？”

布鲁西一下对上布鲁斯的蓝眼睛——这大概是他们之间最不相似的一个地方了。布鲁西的眼睛清透见底，布鲁斯的却像是笼了薄雾的海面，看似浅淡，实则深不见底。此时薄雾散去，蓝眼睛里浮出几分真切的疑惑。

“你完成工作，我付给你工资，这难道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吗？”

“没有任何一份工作的待遇能比这还要好了。”

“……”这样来看，这确实是一份工作，而且的的确确待遇优厚。布鲁西语塞。

但——“哪有这样的工作？”

“我想去找一份正常的工作，能够扩展一下社交圈的那种。”他解释，“不是顶着你的身份和别人交往。”

“既然可能在这个世界一直生活下去，那我总要有一些朋友。”

“现在这个样子，我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你的影子一样……布鲁斯，你和阿福是我在这个世界仅有的亲人，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对吧？”

布鲁西的情绪依旧清澈得一眼可见。那双明亮的蓝眼睛温和又恳切，投过来的目光满满都是征询意味，似乎只要布鲁斯提出否定，他就会顺从他的安排。

布鲁斯当然明白布鲁西的意思。他提出抗议，本身也不是为了让布鲁西继续伪装成他自己——布鲁西的存在已经公开，他对于蝙蝠侠身份的掩护作用也就寥寥无几了。布鲁斯那样说，只不过是漫天喊价而已。

布鲁西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怎么可能真的否定布鲁西的想法？

布鲁斯垂下眼睛，看起来有点失落。

“可是——”他抿着嘴，撩起眼帘看了布鲁西一眼，“我不想你离开。”这是以退为进。两人之间，作为土著的布鲁斯一直处于比较强势的地位，现在只要稍稍示弱，很容易就能勾动布鲁西的情绪。

布鲁西没有回答。

在他的计划里，是不想让自己再继续依赖布鲁斯的。都决定了要重新开始，一直赖在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韦恩庄园又算是什么事？

他抿着嘴巴露出有点不情愿的神色。

恰在此时，阿尔弗雷德送茶来：“韦恩老爷，布鲁西少爷。”老人打了个招呼，轻巧地把两杯茶放下，是一模一样的伯爵红茶。

管家的出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同样唤起了布鲁西对于韦恩庄园的回忆——他是说，他原本世界里的那个韦恩庄园。自己的阿福也总是这样周全体贴，布鲁西想。

相比之前，房间里的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布鲁西坐立难安，只觉得无法忽视的低落气息从布鲁斯身上散发出来，让他的良心备受谴责。

——是自己过于优柔寡断了吗？

明明之前已经决定了要开拓自己的社交圈，被布鲁斯这样一看，布鲁西又觉得留下来也没什么不好。

布鲁西忍不住又看了布鲁斯一眼。

布鲁斯正端起茶杯，嘴角含笑地小声对阿尔弗雷德说话，全然没有之前示弱的样子——也对，布鲁斯本来就是个骄傲的人，轻易怎么会暴露自己的脆弱？这样一来，布鲁斯之前的示弱就显得更加难能可贵了。

布鲁西忍不住想到布鲁斯的身世。

作为身怀巨额财产的孤儿，布鲁斯大概很少有真心相交的朋友，以至于对来历不明的自己也能轻易付出信任。

阿尔弗雷德听布鲁斯说了几句，收起茶盘退了出去。房间里又只剩下仿佛双生子的两个人。

气氛再次沉默下去。

布鲁斯打量布鲁西的神色，确认对方已经有所动摇。

他没急着开口，而是装作喝茶又等了一会。确认布鲁西已经站在选择的边缘，布鲁斯主动开口：“找工作和你离开韦恩庄园并没有直接关系。”

布鲁斯拿出和商业伙伴谈条件的技巧，放下茶杯诚恳道：“我可以帮你找一份工作。”

“就在哥谭，”他补充，“所以你可以继续住在韦恩庄园。”

说着，布鲁斯飞快地转过头和他对视一眼，嘴角的笑容又挂了回去，甜得诱人：“那是我们共同的家，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