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家并非铁板一块,从二十四代当主的甚一父亲到二十六代的他,其间经过的年头其实并不算特别长。咒术师危险工作带来的折损是一方面,人心浮动,想要攫取更大的利益是另一部分理由。
“说不定更合适的人还没有出现,您现在还是当打之年,大可不必现在这么着急。”
阿镜耸了耸肩,还是没忍住吐槽:“说真的,比起匆匆忙忙地去找继承人,不如考虑增强一下家庭教育……您那几个孩子真是各种意义上的歪瓜裂枣。”
直毘人哑然,大多数父母眼里,自己的孩子永远都是最好的,但即便有作为亲生父亲的加成,他也没办法昧着良心夸赞自己的孩子们有多出色。唯一成气候的那一个被蒙上了“可能会被暗杀”的阴影,让他想要自夸都夸不出来。
“禅院家未来的敌人会是哪一个?五条吗?还是说别的什么咒术师家系?”
阿镜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或许比起一味追求未来,看看历史书带来的帮助会更大。思考一下平氏为什么会在平清盛死后就迅速衰败,又是为什么平家招惹了诸多憎恶烦扰——如今这个时代估计不会再有一场源平合战,产生裂隙的会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徒留直毘人一个人在房间里思考,她从容地走出房檐。今天是采购的日子,需要买猫粮,猫条,猫砂,罐头,还有去打疫苗。
在被装进猫包之前,黑猫略微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被不可抗力塞了进去。
甚尔照惯例跟着她一起出门,宠物医院里散发出一股嘈杂的、闹哄哄的氛围。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只猫和两只狗在这里就诊,猫主人的年龄和阿镜差不多大,穿着附近高中的校服。
“我们是来打猫三联的第二针。”
阿镜从包里掏出疫苗接种册:“麻烦你们了。”
这是种泛用疫苗,医生的接种非常熟练,他打开手册,看了一眼上次接种的时间,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没有填写名字吗?”
“嗯……这孩子暂时还没有名字。”
阿镜把猫放出来,几乎是一沾地面,黑猫就很自然地用身侧和脸颊磨蹭她的小腿,这是一种标记气味和表达信赖的手段。
一开始还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走呢,甚尔想,这不是已经完全被驯养了嘛。
“是从别人那里收养的猫?”
“不是,就是自己养的。”
“这样啊,那没起名字还真是意外。”
医生笑了一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这种情况,叫号都不知道该怎么叫——干脆就叫镝木小姐您的名字好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阿镜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猫耳朵,手里的黑猫也很配合,发出一连串愉快的咕噜声。
“这样吧。”
她很快做出决定:“甚尔,来起个名字。”
“……我?”
甚尔明显愣住:“让我来起名字吗?为什么这种事情你不自己想?”
“我不擅长做这种事啦。”
阿镜回答:“赋予名字这个行为象征着建立关系和束缚,甚尔来起名字的话,对这孩子来说会更自由一些。”
这个思维逻辑很简单:他没有咒力,就不会因而形成束缚。传统的咒术师往往会在这种小事上太过计较,甚尔皱着眉头提前预警:“不会是什么好名字,说不定我会随便起类似大黑小黑之类听上去很敷衍的东西。”
“会是好名字,甚尔认真起来很可靠嘛。”
在他们闲聊的时候,猫很老实地被摁住打针,表情甚至没感觉到疼,医生一松手就很从容地抱回来,在阿镜的膝盖上揣成一团猫猫虫。
她是根据什么来判断自己会很“可靠”?显而易见,是根据过去的经验和对未来的观测——“看一眼”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想要抵达那个早就被猜到的结果,却不那么容易。
真作弊啊,一开始就手握标准答案的人。
“叫作‘响(ひびき)’吧,发出声音的意思,黑漆漆的一团,躲在暗处如果不出点声音的话根本就看不见。”
而且“响”这个字的音读和“镜”的音读相同,不过他耻于袒露这点毫无价值的联想。
“好喔。”
当事人没犹豫就答应了这个建议,认真在疫苗注射的卡片上填写了“響”这个有些复杂的汉字,欣喜地握住猫爪,和对方商量了几秒钟:“阿响,阿响——不过这好像是女孩子的名字[2]?”
毫无疑问,这是只公猫。
但还没等甚尔回话,她就自己说服了自己:“没关系,小猫咪不会计较。”
……他倒是觉得这猫看上去颇为计较。
忽略掉医生“最好不要用手来逗猫”的友善提醒,他用一根手指头轻而易举地躲开了黑猫的全部攻击,拎着对方的后脖颈手法不那么精细地塞进猫包,站起身来:“之后是要做什么来着?买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