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菲尔后来还是回了水晶天休养。

一晃十来天过去。

这些时日,他没什么事做，便每日坐在加尔湖旁静静地看着。

知更鸟踩在芦苇的叶子，发出擦擦的声响。

长长的叶子便弯落入湖,在水面点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从九重之巅降下的瀑布,落在湖水之中,每一次要溅起八万多颗水花。

湖畔的浪潮,在一天之中哗啦啦地冲刷两万五千九百二十三次。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雅威的地方。

正值十三岁的少年,一身的浅金绣衣,额间还嵌着漂亮的创世金纹。

银发披肩，眸光冷冷清清。

开口便是一声“放肆”，将整个水晶天的天使压制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却独独绕开了他。

白嫩的手指,落在耳垂坠着的耳环,问他：“你是谁？”

那分明只是一个平常的炽天使休沐日，与少年初见之时,也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新生天使。

可那人指尖落到耳边的金环扣,那叮叮当当的声响，今日记起却依旧无比清晰。

没有神相伴、身侧也没了雅威，他甚至连天使侍从都遣退了，只剩下自己一个天使，孤零零地在这里坐着。

脑海之中，总是不由得记起他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那么温柔，又那么细致。

每日吵吵闹闹的，却又都很开心。

尤其是最后一次的见面，他枕在雅威的怀里,呼吸里都是祂的味道。

醒来时，连身上的衣服都是那人为他穿的。

温声同他说：“待这里的事务都处理完毕,就回九重之巅找吾。”

明明说好了，这一次不会在原地等他，但凡他有半点躲藏，都要将他捉回九重之巅。

怎么到最后，只剩下前半句“不再原地”了呢……

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抑制不住地眼圈发红。

雅威没有死去，他知道的。祂只是换了一种形态，在这个时间存在。

可这样的结果，在他看来……却同死去没有半点差别。

雅威走掉了，连一个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天使坐在岸边，呆愣着……呆愣着……

忽然就将脸埋进了双手，轻轻地抽噎起来。

宽大的羽翼，垂落湖水，一耸一耸得，激起浅秀清丽的波纹。

他哭得伤心投入，没有发觉一团金雾漫在四周。

银发金瞳的神，缓缓在金雾之中步出。

祂先四处望了望。

看见湖边缩成一只羽毛团子的天使，正把脑袋埋进膝盖里压着声音哭，连忙着急地叫了一声：“路西！”

而后，便急匆匆地跑过去。

路西菲尔听到声音，怔怔地抬头。

便见着，一袭浅金绣衣的神，正站在身前的浅滩里，身下的袍子都被水打湿了，面上却依旧带着浅浅的笑。

那双见过无数次的金眸，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父……神……？”他迟疑地发出一声呢喃。

想到前几日创世之书传过的话，又赶忙敛着衣袍跪下。

膝盖“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溅起许多的水花。

“父神……”他恭恭敬敬地说：“您，您回来了。”

中间没能忍住，小声地抽噎了一下。

声音里，还带着极力掩饰的鼻音与哭腔。

他连忙抬手擦擦脸颊，轻声说：“抱歉父神，我刚刚……”

话说到一半，却忽然失了音。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从水中托起。

下一秒，便被死死地拽进了那人怀里。

“是吾，路西。我是雅威啊。”他听见神轻声在他耳边说。

两人相贴的位置，传来声音的鸣响。

“是我，路西……我回来了。”祂说着，掌心抚过天使的腰背，“对不起，路西，我回来迟了。”

天使呆愣愣的，窝在祂怀里没有回应。

雅威抬手，抚上他的脸颊。

清凛的气息，便凑到了他的颊边。

柔软的唇瓣，轻轻得烫在耳下，又缓缓地下移，落到他的腮边。

天使眨眨眼，风青色的眸子里，漫着浅浅的水光。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濡湿的泪珠。

神的唇瓣落在他的唇上，轻轻得贴合，又浅浅地吮吸。

他顺从地闭了眼。

垂在身侧的胳膊缓缓抬起，又揪着神的衣袍一点点地攀上。

最后，紧紧地抱住。

仿佛拥住祂，就是拥住了一整个世界。

“创世之书说，你不会再回来了……”

他说着，把头埋进雅威怀里，手指将祂衣袍攥的死紧。

而且，说好要在九重之天等他的，他连夜不休地自巫族赶回来，却连祂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雅威就是个骗子。

上帝听出天使话里的埋怨和委屈，也听到他的心声。

连忙抚着他的头发，柔声安慰：“吾怎么可能不回来了，创世之书都是吓你的。吾对你，向来说话算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