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要做的事不言而喻。

24

你人生中第一次杀了人。

也许考虑到你是个对枪械一无所知的的前·高中生，摸真枪也是头一次，太宰治给你安排的任务简单得有如网游中“去哪里杀几只”的支线任务，不用追踪目标，连善后工作也不用你费心。

被处理的是个叛逃者。

你知道流程。让对方咬着台阶，踢打以破坏下颚，接下来向胸口连开三枪。

其中，你需要做的，唯有扣动扳机。

即使仅剩这一件事要做，你也做得十分迟疑。

瞄准得很慢，举枪的手指在发抖。

你是个失败的行刑者。

如果旁观的人是芥川龙之介，此时肯定因容忍不了你的优柔寡断而利落地抢先出手了吧。

与你一同行动的港=黑成员究竟收到什么命令，你无从得知；他们没有出声催促，耐心地等待着，仿佛今日的重点内容，不是对叛徒的处决、对有心叛逃成员的威慑，而仅仅是教会你开枪杀人而已。

25

你开了三枪。

没接受过枪械训练，握枪姿势也是现学的，所以开枪时，首先感到的是后坐力的冲击，震得手腕发麻。

——然后，是不合时宜的共情。

见到你打出的弹孔淌出血来，你仿佛再度回到那一刻。

再度听到近在咫尺的枪声，再度感到肩膀被子弹贯穿、肌肉群被爆发的能量撕碎。

你知道那有多痛。

你正在给予其他人同样的——不，是较之更甚的疼痛。

26

脑中自虐一般地反复回放着枪被握在手中的感觉，扳机被按下的感觉。

愈是回想，一切愈是像放映中的影片一般清晰。

有一面无形的玻璃屏障，随着一声枪响，产生裂纹，在你眼前碎掉了。

脚边是玻璃的碎片。你被划伤，被暴露在全新又陌生的世界，呼吸困难，仿佛置身于真空。

你冲到洗手池前，开始干呕。

——那是，对从未接触的世界暗侧的，迟来的、强烈的……排异反应。

27

「博弈论」只能读取、还原身体当时所处的状态，对记忆、对精神状态毫无意义。在这种时候使用，反而会加重情绪的负担。你再清楚不过。

你神经质地不断回溯、不断回溯着。无论重复多少次，痛苦一分也不曾减少。

不知自己在洗手池前站了多久才离开，你勉强整理好状态，回去复命。

太宰治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文件。他桌边放着你昨天带来的马克杯。看起来很干净，想必是吩咐人洗过了。

听到推门声，他抬起眼眸。

你不知道太宰治在你脸上看出了什么，但只一眼，他就皱起了眉。

你和他同时开口。

“第一次杀人不太适应，之后就不会这样了——”

“如果身体不舒服，明天再来也可以——”

你错愕地与他对视。

……太宰治这是被人夺舍了吗？魂穿？灵魂互换？

28

太宰治毫无征兆地对你发动了「人间失格」。

惯性的回溯此刻停止。

你身上遗失的时间终于重新开始流动。

仿佛被灼伤一般，他飞快地松开你的手。

“那个人是组织的叛徒，而且称得上恶贯满盈，并不是无辜的市民。他的死是定局。你没有破坏什么，不该感到愧疚才对，”他盯着你脸上的某处，顿了很久，简直宛若头脑混乱到无法默想一般，忍不住分析出声，“那么，是为什么？”

他有些心绪不宁地问：“……是因为看见了枪伤？”

29

脸颊传来些微的凉意。

你迟疑地摸上去，才发现那是泪水。

有着无机质的鸢色眼眸，仅仅注视就使人毛骨悚然，据说是为黑手党而生、血管里流着极致的黑色的男人。即便是光打在他身上，也会被那不见底的深渊吞噬的吧。

这样的太宰治，却在为你的泪水而慌乱着。

神经病上司其实人还不错，你苦中作乐地想，还知道关注工具人的心理健康。

30

你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门内传来与昨天同样的问题：“你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我想睡一觉，”你喃喃地说，“我想一觉睡到明天。”

也不知道他这么执着是想得到怎样的回答。

其实你应该揣测一番上司的想法再作答的吧，但你太累了，什么都不想思考了。

太宰治好像是总算接受了什么难以理解的异域怪奇之事一般，整个人猛地放松，垮在办公椅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动作夸张到像在大喊“败给你了”。也唯有此时他才符合一个十几岁少年应有的举止。

“我知道了。”他说。

第4章 3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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