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是没有影子的，老夫人分明知道秦婆婆是鬼的，不，准确来说，秦婆婆是老夫人的姐姐，她们本名都姓吴，既是亲姐妹，又住得不不算太远，姐姐什么时候死了，妹妹会不清楚吗？

顾云初看着眼前并肩走着的王老夫人和秦婆婆，忽然明白了什么。

深夜，万籁俱寂，众人都睡下了。

顾云初半夜忽然闻到了一股肉香味，不知不觉就醒了过来。

夏天炎热，她窗户没关，此刻抬头，就发现一股鲜香正从窗户未关的缝隙中钻进来，把窗户推开一瞧，只见院中，一只狐狸正像是人一样坐在石桌边的石凳上，石桌上摆着酒菜，另一边有一个老妇人背对着她，仔细看，月光照耀下，竟是没有影子！

顾云初却没有害怕，反而披上外衣下了床。笑眯眯的就凑了过去。

“秦婆婆，小荣，你们这大半夜的不睡觉，竟然在这月下饮酒，好兴致啊。”

秦婆婆一愣，小荣却只是笑了笑。

“顾姑娘果然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自然是她为狐狸，而秦婆婆是鬼的事情。

顾云初嘿嘿一笑。

“凑巧、凑巧。”

大狐狸像是人一样拿起酒壶给顾云初倒了一杯酒，酒香醇厚，喝起来口感绵软。倒是不像顾云初上辈子喝得白酒那么辣口。她喝了一口酒，随后看向一鬼一狐。

“两位这是有心事？”

秦婆婆抬头看了看那圆圆的月亮。

“我妹妹不久前私下里找我，说她今天来拜访，一是来看看我，二是为她儿子求娶我家婴宁。”

她喝了口酒，语气复杂。

“婴宁乃是我去世后，我丈夫和狐狸生下的孩子，我丈夫死后，他家找来天师赶走了那狐狸，这事闹得挺大的，我那妹妹不可能不清楚，她知道我是鬼，知道婴宁是狐狸生的。我之前看出我那外甥似乎对婴宁有意，但我本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只盼着我妹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婴宁找个好人家，却不想……”

小荣甩了甩狐狸尾巴，用毛茸茸的爪子给秦婆婆满上酒。

“但这是好事不是吗？那位老夫人愿意亲自来，足以说明她的诚意。”

秦婆婆叹道。

“是啊，是好事。只是想着婴宁长大了，有一日终将和我离别，难免心绪烦杂。”

顾云初不懂。

“既然不舍得，何必离别？”

秦婆婆摇摇头。

“因为我是鬼，还是个浑身死气的老鬼，婴宁跟着我长大，住在这村子边缘，从不与外人接触，她小时候还好，如今越长越大，花一样的年华，我怎么忍心让她过得如孤魂野鬼？”

随后她看向小荣。

“小荣得了婴宁生母的大恩，于是答应婴宁生母要照顾婴宁长大成人，如今誓言已经完成，她其实早该走了，一直困在这能有什么意思？”

小荣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人性化的笑容。

“婆婆现在不必赶走我，我说过了，等到婴宁找到好人家后，我自会离去。”

秦婆婆似乎有些喝醉了。

“婴宁是我从小疼爱的孩子，我盼着婴宁能找个好人家，有人扶持到老，从此天冷有人添衣，下雨有人打伞。一辈子都能这么快快乐乐下去。”

她又喝了一大口酒。

“但做人媳妇的，嫁进人家里，哪里有那么好的，我又怕，怕自己看走了眼，把婴宁送进火坑去。做人难啊。我曾经想过，若是婴宁生下来不是人，而是随了她母亲，是只狐狸是不是就自由多了。”

“但后来，还是小荣点醒了我，还是当人比较好。”

秦婆婆醉醺醺道。

“人间尚且有法度。就算嫁得不好，常人起码不会害命。还有我在暗地里看护着，但当了狐狸，却就是弱肉强食了。”

这话一出，让顾云初莫名想起了南家的事。

大多数妖魔鬼怪在人类聚集之地，似乎是畏惧生人气，所以大多行动谨慎。比如那胡六胡八，看上王子悦后，也只是偷偷潜入。显然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但南家一家子都是狐狸，所以胡八直接强抢，甚至还杀了南家的两个狐狸。

这下子，顾云初算是明白了秦婆婆的意思，婴宁半人半狐，身份太特殊了，她相当于一只脚踏在人间，一只脚踏在妖界，秦婆婆只是想让婴宁尽可能的往人类那边靠。远离弱肉强食的妖鬼世界。

顾云初对此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但婴宁还什么都不懂呢。关于未来如何，不也应当看看她如何选吗？”

“嗯，她不愿，我自然不会逼她。”

秦婆婆像是想到什么，笑了一下。

“我那外甥也说，他愿意等，等婴宁真正明白他的心意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