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受到强大的冲击,正失魂落魄的展开自我防御。
落在大妖怪眼中,仿佛弱小的鸟儿张开羽翼,炸开翎毛,凶神恶煞的发出警告,却不知这种故作凶恶的模样在猛禽眼中只代表了一个意思——
惹人怜爱。
梦鸠一口吃掉勺子中的米饭。
进门时的那个问题他是认真的。
中岛敦的那番话不是没有给他带来触动,只是那些动容都比不过这颗人心跳动时,产生的酸涩之感。
回顾一眼过去,笼中生活不值得留恋,但与之共度的时光非常短暂。
他珍视的那个人不止一次对笼中鸟这么说。
“恨我吧。”
彼时不懂人心的神鸟理解不了这句话语中流露出的情感,他像是天生的神灵一样展翅,飞翔,却在兜兜转转之后,于另一名渺小的人类口中,洞悉了那转瞬即逝的细腻。
或许那正是空洞如花瓶的男人,仅有的几次,从残酷的执念中抽身而出,表露出自身情感的短暂时刻。
他希望被囚笼中的昔日友人恨上自己。
为什么呢?
为了在死亡之后在这世间还留下一个对自己怀抱其他情感的人?
不是憎恨,不是恐惧,不是诅咒,不是敬畏,不是恩怨交加的莫名,单纯的偏向正面的好感……
可因为他的不自信,宁愿让这感情沾染上杂质,蜕变成名为“恨”的偏激,如此才能相信会被长长久久的记挂下去。
哪怕这个人是妖……正因为这个存在是妖。
太宰治的存在才能在这超越寿命的恨意中升华,超脱,找到一份容身之地?
那瞬间,大妖的灵魂在颤抖。
他不能想象那个人如果真是这样想的,那么自己的思念该安放在何处?
如果任由他凋零,那赏花的他会度过多少寂寞的岁月?
不光是如此,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吗?这样认为的吗?他在最后囚禁自己于笼中的行为究竟代表了怎样的含义……
“恨我吧。”
在河岸边思考的大妖怪仿佛又一次听见那个人平淡轻柔的这么说。
梦鸠望向深邃静谧的河面,语气透出一股莫名的力量。
“你不会如愿的。”
尽管梦鸠发自内心的拒绝来自横滨黑暗顶端的那个人的安排,但在落入差不多的处境之下,他发现自己居然做出和他相差不远的决定。
因为他现在也是如此,不管他醒来后会不会恨上自己,但他决定抱着这种觉悟去唤醒他。
“恨我吧。”
面迎朝阳,光芒万丈,一颗大妖的心在清晨的风起中微微跳动。
太宰治的逃避并没有影响到梦鸠,这个妖怪的行动力惊人的可怕。
不知不觉间,太宰身旁的人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就连本身畏惧他的中岛敦都和他相处友好,那么侦探社内其他见多识广的同伴又有什么搞不定的呢?
本身大妖怪之所以是大妖怪就因为其天生具备的独特魅力,再加上梦鸠的性情绝对是附和凡人期许的那一类神鸟,与他相处,就像是来到神社,面对神灵。
来到神前,你会低头,会参拜,会祈求,会希冀……会将心灵之中最不堪,最软弱的一面暴露出来。
然而神灵威严且怜爱着这一切,抚慰那受创的伤口,疏导那不堪的内心。
梦鸠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净化着人群中的负面情绪,本身性格中谦和亲切的一面发挥的淋漓尽致,不知不觉,个性古怪的侦探社成员们很容易接受了这么一个靠近侦探社核心的“外人”。
有时就连乱步都会和他讨论几句附近的甜品店,聊聊闲话。
在这里不得不提道,梦鸠是梦境的神鸟,是为成为梦之世神灵而不断飞跃坠落的一族,由生到死,一代一代,每一只神鸟都在为成为神而靠向神。
到了如今,梦鸠的这一代已经是极为接近神灵的大妖怪。
见识浅薄一些的小妖干脆就将他视为梦世的神明。
正因出身如此高贵,梦鸠有着格外吸引凡人,化解仇怨戒备的特质。
若是不激怒神鸟,梦世的大妖可以和任何人和睦相处,接近并包容一切是他的本质,正如四季枯荣,秩序轮转一样,为他所接纳。
如此酷似神灵的性质,也是他能融入人类社会的重要原因。
梦鸠心态平和的混在人群中,并逐渐建立起名为人际关系网的联络簿,导致太宰治在旁,越看越纳闷。
为什么这只妖……比人类还像是人类呢?
这不对吧……
这一天,太宰治又开始坐在咖啡店里观察。
难以想象,就在不久前,这只妖怪不仅完成了应聘这一性质严肃的社会任务,还成功获得咖啡店老板的喜爱,如今正是这间街角咖啡店的招牌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