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一切都过去了。她笑着牵他的手,也会皱眉发愁佐助的事,又在战场上和他抱怨说宇智波斑和宇智波带土真讨厌。
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对。双目清明,笑容生动,一举一动都是属于夏月的模样。
属于他记忆中的夏月。
只在一个落雨的傍晚,她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回头问他,他和佐助决斗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一个下雨天。他告诉她,那是被佐助的“麒麟”激发出来的雨云。
她听了,又出了会儿神。
“我去到那里的时候,你们都已经不在了。只有雨还不停地下。”她慢慢说,像在回忆,“我找不到你们,只找到你倒下的地方,所以就自己试了试……”
“试什么?”他问。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
“躺在雨里啊。”她回答得理所当然,“我想要知道倒在那里是一种什么感觉。在你曾经待过的位置上,看着雨不停地浇下来……死是一种什么感觉,我想知道。”
莫名的不安和心悸。他忽然很排斥继续讨论这件事。于是在夜风再度撩起她的衣摆时,他为她披上外套,选择结束这个话题,只说:“夏月,注意不要感冒。”
她笑了笑,也不再多说,只是注视着他,目光十分温柔。
过分地温柔。
“活下来就好。”最后,她只是轻声说,“活着就好。”
人类会被事物的表象所迷惑,被假象所欺骗;沉溺于自己的臆想,坚信自己所见到的就是真相。这就是人类——每当他作出这样的判断时,指向的都是别人。尽管从未说出,潜意识里,他都将自己摆到了更高处的位置,以为自己脱离了桎梏、摆脱了虚妄的束缚,得以看见真实。
他以为自己的双眼所见即为真实,却忘了自己也只是人类的一分子。
夏月是什么样的?
平和的。稳定的。温暖的。乐观的。是所有美好的词语的排列组合。
他这么认为。始终这么认为。
虽然察觉到了她不时的发呆和忧郁,还有她对于肢体接触的抗拒,他却将之归结于“成长的无奈”和“不想接受他”。他只顾着忧虑,只顾暗自苦涩失落,从没有深思过,这些年的经历会对夏月造成怎样的影响,而这些影响是不是又足以把一个原本平和乐观的人逼进绝望的深渊。
是什么时候察觉真相的?慢慢积累起来的怀疑是何时真正打破幻想的?
最后的一场战斗,当她召唤出“须佐能乎”时。
那种无穷无尽的查克拉,那种毫无顾忌地使用眼睛的方式,那种对受伤的漠然……都是只有秽土转生的人才拥有的。
一旦发现真相,就会有更多细节涌来;每一个碎片都在证明真相的存在,不允许否认,也不允许自我欺骗。
——死是一种什么感觉,我想知道。
——活着就好。
正如她自己所言,她从死亡的深渊里将他拉回,却不曾提到那是以她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她让他回到阳世的光明之中,自己却堕为亡灵。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所希冀的是她能安稳地活下去。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生死不必强求,何况是要牺牲她?
该怎么做——怎么办?他一定能想出办法。有生以来所有阻碍他都想得到办法,至多就是代价多少而已。
……想不到。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被挽回。他早已明白这一点。
夏月就在他面前,小心地给他包扎,轻轻吹去伤口上的尘埃。一颦一笑,近在眼前。他望着她,忽然很迷茫。
他问自己:这个人怎么会已经死了?她难道不是还在讲话吗,不是还在微笑吗?手指的温度不是还停留在他的皮肤上吗?他想重新启动万花筒写轮眼,洞穿“丰云野”的伪装,却感到本能的恐惧,因而无法动作。
这个人怎么会已经死了?他一遍又一遍地自问,哪里像?
初代火影来到她身边,那浑身尘土的身躯满是亡灵的气息,居高临下的神情却写着不忍和慈悲。
只需要一眼,就让真相彻底坠落,打破他幼稚的妄想和自欺欺人。幻听的巨响,震得他耳边一片嗡鸣。
他不害怕死亡。自己的死亡、别人的死亡,都不害怕。
他曾杀死过她。他很早之前就经历过她的死亡。
虽然痛苦,但并不害怕。
但是,那些死亡都是有原因的。都是为了某个目的,都是要被写进一个既定的结局。
现在这样,又是为了什么?
“夏月,为什么?”
——你从来都没有选择过我。
——我一直都很理解你的选择。
——你怎么能一个人决定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