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么奇怪,也许……也许他们只是生病了而已。就像上一次夏月生病的时候一样。”他认真地安慰我,“一定会好起来的,夏月。”
几年之后,我曾经跟佐助聊起过这个夜晚,聊起过这段在春樱初绽时发生的对话。到那个时候,曾经稚嫩而乐观的孩子已经截然不同。他那时待在靶场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宇智波秘传的手里剑投掷术,眼底一片冷漠和尖锐。
“不记得了。”
他会这样冷冷地回答我。
真是让人难过。以前的事,后来的事,忍者的人生总是让人难过。
也许“忍者”这个词本身就是一种疾病,只不过有些人症状轻微,有些人病入膏肓。
只是不知道鼬是哪一种,我又是哪一种。
死去的止水又是哪一种。
那个开朗温暖的少年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告别之后的下一次见面,就成了他在南贺川里冰冷的尸体?
谁都不知道。也许除了鼬。
除了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更加远离人群的鼬。
在他冰冷的沉默里,在无言的注视里,有一种压抑到可怕的决绝,像幽灵一般徘徊不散。
“鼬,到底……”
“夏月,你想搬出去住吗?”
“哎?”
“你的父亲泷平不是宇智波的族人。很久之前你想搬出去住的,现在不会有人再阻拦你了。”
“为什么突然……”
“喂,小子,你在鬼鬼祟祟地说些什么?”
总有神出鬼没的族人突然出现,恶狠狠地警告我们。他们在监视我们,可是为什么?
鼬就又归于沉默。但每当他凝视着谁,那漆黑的眼睛就像死亡的深渊,有时候甚至连我都觉得毛骨悚然。
“愚蠢。”
他曾以一种过分平静的语调吐出这个词语。
那种程度的决然、不可动摇的意志——
我想,那说不定也是某种疾病。
我们都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第15章 月满
你爱一个人。
不是亲人。没有血缘。
不是朋友。比那更深。
你爱一个人。你了解他,靠近他;你们在一起。
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渐行渐远,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不再相视一笑,不再挨在一起说一些没有意义却让人开心的话;看着他的时候,越来越像看着阳光里飞舞的尘埃——熟悉的温暖被漂浮的颗粒遮蔽。
说不出什么时候开始的,分辨不清具体的时点,也或者根本就没有具体的时点。
只是当你恍然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太多的事你都不知道为什么,太多当时的心情也都来不及细细品味。要等到很久之后,在另一个安静的午后,当尘埃在阳光里飘摇,你翻着书本,无意中看见一句古诗:
——深情隐现眉宇间,他人已知我相思。
你盯了半天,哑然失笑,漫不经心地想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诗句,值得这样郑而重之地写在古书珍本里。比你曾经读过的差远了。
你曾经读过什么呢?你开始回想。
想: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来来去去,都是离恨。
你坐在午后的阳光里,想了很久,叹了口气,再笑一笑。仿佛直到这个时候,你才真正意识到,原来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你爱一个人。
你爱过一个人。
仅仅就是这样而已。
*
春天的侧侧轻寒转眼被初夏的柔暖代替,不久后又是盛夏来临。初秋响起蝉鸣,炎热还眷恋不去,几乎叫人遗忘了冬日将有的酷冷。
那一年,夏天出奇的长。好不容易等来第一场凉爽的秋雨,我正准备数一数距离桂花开还有几天,突然地,一场小型会议秘密地启动了。
我是临时被叫过去的。是周三的下午,族里有人来找我,说枝江快不行了,临终前想见见我。当时我手里正有一个任务,需要我去西边的一个城市,光是来回就要花上好几天。但“枝江”这个名字激起了几分感慨,我没有犹豫太久,就和村里请了半天假,跟着回到族地。
那是一个阴暗的房间,阳光被严苛得隔绝在外,不漏分毫到那片黑暗中。分明是晴天,屋里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发霉的气味。通向后院的门紧闭着,没有一丝声响。
寂静的阴暗中,有人刻意咳嗽了一声。“咔咔”几声轻响,房间里一块地板被移开了。
“这是……”
我没能来得及问出口,就被族人推搡着走下了地下室。
在那里等着我的是几名族老,还有一言不发的族长。地下室的霉味比上面更重,简直快让人作呕。几盏灯火幽幽地跳动着,隐隐照出他们脸上阴郁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