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粗心大意的看守,也不会对大摇大摆的闯入者视而不见,一千个精心的筹谋敌不过一个愚蠢的失误。莫要被喜悦屏蔽了眼睛,就此麻痹大意。”阿多尼斯不咸不淡地看了情绪激动的他一眼,很快就挪开了视线,警告道:“你既然有闲情组织这些叫人疲惫厌烦的颂词,倒不如想想,见到后又该如何带她重返人间——别忘记你跟她现在,都已经失去鲜活的躯壳了。”
这话简直就是一盆兜头的冷水,将头脑发热,恨不得当场就拿出七弦琴谱写一首赞歌的俄耳浦斯给冻回了现实。
“我会去试着求一求冥王陛下,”他想了很久,最后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说:“如果无法复活她,那我就一起陪着长居冥府吧。不论是清晨还是黑夜,野性的情火皆因爱而自发地凝聚,快乐起舞的精灵不会因缺乏听众的奉承就懈怠,没有微风相携相助,乐声依旧盘旋。”
“我想我做出的这个决定,一定是无悔的——早在桃金娘丛中,我亲吻她那因羞涩而颤抖的甘甜唇瓣时便发过誓,哪怕有一方行将就木,也永远要陪伴对方。”
可见他对能否说动公正无私、重视纪律、统治严明的冥帝哈迪斯网开一面,也不乐观地抱有太多信心。
阿多尼斯没有说话。
他正望着娇羞地看着自己、立了大功的那朵金穗花出神,对自己未卜的命运感到茫然。
一味的躲藏是无济于事的,想要摆脱身不由己的困境,前提便是要变得足够强大。
同样生而为神,神力与职责上却有着天差地别。他已经输在了天资上,想叫肆意妄为惯了的高阶神没法对自己随意下手掠夺,除了要摸索能力运作的规律与轨迹外,积累经验和锻炼神格外,就是做好准备,等待某天契机的降临。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阿多尼斯叹了口气。
他们这边的空气额外沉重,花丛里的讨论会却越演越烈,哪里还有之前刻意维持的孤高冷傲。
“一个人对着空气深情款款,自言自语,那人痴傻如向自己示爱的纳西瑟斯。”
“我想他是在跟殿下说的……不过殿下根本没在听他说那些不着边际的废话呢。”
在幸灾乐祸的笑声后,又有的说:“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他愚不可及,但还是小声点,别让温柔可亲的殿下将你的喋喋不休捕捉。”
它们登时噤声,齐刷刷地看向神游天外的俊美神祗,默契地再把音量压低了几度。
“他的唇儿娇红丰歆,长发比生机怏然的樱草还要鲜活妍丽,乌亮的眼仁比陛下权杖上镶嵌的最大那颗宝石更加闪耀,吐出的语句便是欢快的深谷流泉。”
“我胸膛不再散乱空虚,已被对美丽萌生的爱慕填满。”
“没有奥林匹斯那些粗野可憎、老态龙钟的丑八怪的污糟气味,甘美得像成熟的蜜糖。”
“噢,快别把殿下与那帮卑鄙的家伙相提并论!”
冥土上的生灵对奥林匹斯的恶感一如既往的深:“那个戴长翅膀帽子的莽撞鬼,上次踩痛我的脚,明明也注意到了,却连道歉都没有一句!”
“没错没错,我也有过,可怜那条漂亮的腿,就这么折了。”
“他再好又有有什么用……”在金穗花群热火朝天地痛斥奥林匹斯神的劣迹斑斑时,有个难掩沮丧,颓唐地耷拉着脑袋,响亮地啜泣一声,道出了叫它们无意中忽略过去的、最绝望的一点:“除非有百炼的金刚锻成锁链,再由最铁石心肠的人亲手将他禁锢,否则等扰人的兀鹰兴趣不再,他就要再回春暖花开的外界了。”
……
心事重重的植物神与吟游诗人对此一无所知,在他们看来,这些热心的花儿们自始至终都在齐心协力地寻觅欧律狄刻的行踪,很快就出了结果。
“快叫我用尽最后一滴血来赞美你,阿多尼斯!完全是奇迹,奇迹!”
对她思念入骨的俄耳浦斯欣喜欲狂,连一刻都等不了了,泪光闪烁地感叹完着,拔腿就往指引的具体位置狂奔而去。
阿多尼斯注视着那迅速消失在灰扑扑的花丛中的身影,眼里微微含笑,跟这位短途旅伴就此分道扬镳了。
“这回多谢你们了,”对殷殷期盼地看着自己的金穗花们,阿多尼斯也没有鸟尽弓藏:“想要什么报酬吗?”
竭力挤在一团,好离他更近的花儿们诡异地沉默了下,停止了粗暴地推搡同伴的动作,一番细碎的嗡嗡商量后,很快就达成共识,期期欲言了会,最后推出那得过植物神青睐的幸运儿——艾斯佛做代表。
被他温柔地凝视着,她一方面幸福得快要晕眩过去,一方面又抑制不住地前所未有地羞涩起来。声音掐得娇滴滴的,更是一反常态的微弱,细若蚊蝇,阿多尼斯要将耳朵凑得很近很近,才能勉强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