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派张辽和孙坚去招兵买马、却备受阻挠、不得不换去宗贼势弱的地方征兵时,燕清就深刻意识到了宗贼势力的强横难缠,想除去他们的意思也与日俱增。
迟迟未动手,不过是因为没遇上合适的时机罢了。
郭嘉也是筹备已久,得了燕清应允后,他便派出些颇有辩才素养之人,给共计三十二位宗贼首领送去了邀约,暗许以利,请他们赴谯来饮宴。
要是郭嘉单请他们中的一两位,怕是会被疑心有诈,从而断然拒绝。
但一口气请了三十来位,就使他们疑心尽释了。
众的是他们的精勇骁士,寡的却是个文弱书生,那有什么可惧的?
便得意洋洋地受邀赴宴了。
郭嘉虽为别驾,可暂代燕清决事,但到底不是说一不二的燕司空本人,是以办这场招待他们的筵席的厅堂,并不算大。
倒是让暗自打量一圈的他们彻底放心下来了——地不大,就无法暗藏兵甲了。
这么看来,这郭别驾的的确确是被他们给唬住了,真心实意要服软求和的。
唯一使他们感到不安不适的地方,便是吕布吕奉先,竟然也在!
他哪怕着了一身简单便服,手无寸铁,也仍是压迫感十足。
身形颀硕,高大魁梧,一身杀气凝练不消,这会儿正脸色漆黑地坐在郭别驾左下座,时不时冷哼一声,对郭别驾冷嘲热讽几句,面向他们时也面无表情,多数时间只闷头饮酒。
他恐怕是不满郭嘉自作主张,在主公不在时邀了这么一大帮子人来。
何人不知吕布是个藏不住念头的暴烈脾气?况且那眉宇间的讥嘲之色,话语中的忿忿不平,可是做不得伪的。
对他的不请自来,郭嘉也不快得很,只竭力不在面上带出来,待他却也是不理不睬的多。
——早听闻燕司空帐中文武素来不睦,不想还真是如此。
众人先是被吕布那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给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后渐渐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变成幸灾乐祸地暗暗打量了。
因思及郭嘉诚意满满,他们此行,也只各自带了百来护卫,也不可能一并带进厅来,而是大半留在馆舍,小半守在外头。
而进了这厅中,见灯火通明,屏风也没几面,根本藏不住人,零零星星地有十来个器宇轩昂的护兵在侧保守,其余皆是侍婢歌伎。
纵观全场,最有威胁力的也就是个连趁手兵器都没带,便服赴宴的黑面神吕布了。
众人彻底放松下来,便是心思各异。
可惜吕布在,没法子好好同郭嘉谈谈条件了。
酒行数巡,郭嘉受了不少敬酒,倒也喝了不少,双颊红扑扑的,忽一扬手:“将前些时日,自冀地偶得的那稀罕水果送来,给诸位尝尝。”
婢女忙应,退了下去。
“稀罕水果?”
吕布冷冷地重复一遍,一边把玩着半空的酒盏,一边将那薄唇微微一掀,以不大不小,却足够穿透那助兴的丝竹声,也叫郭嘉和在场大部分人都听得仔细的沙哑嗓音道:“嗜酒好食,贪享逸乐,擅自召客……敢让主公知晓你这毛病么?”
众人浑身一凛,纷纷看向被针对的郭嘉,却见郭嘉面上笑意不减,绵里藏针道:“吕将军不慎犯了小错,被主公半途勒回,深感失忆,并不知晓主公临行前予嘉的吩咐,也是难免。”
“然主公曾有言道,只要非是要紧事,尽可由嘉一人做主,吕将军现可听明白了?”
吕布懒洋洋地往后一躺,枕在自个儿胳膊上,闻言挑眉,似笑非笑:“噢?”
话音刚落,吕布竟是猛然用力,将手中杯盏往场中狠狠一掷——
“哐当。”
他天生力大无穷,哪怕只用了两分力,也使这瓷杯在触地的那一刻粉身碎骨。
吕布咧嘴一笑:“好个了不起的郭别驾。”
宴乐戛然而止,众人噤若寒蝉。
而在房梁上头,一处不被任何人注意的阴影当中,有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生得一身纯白色柔软绒毛、体态圆滚滚的小仓鼠,正努力睁大湿漉漉的双眼,前爪奋力扒拉着木梁,探出小脑袋来朝底下看去。
却一不小心,就吸入了一些覆盖其上的厚厚灰尘,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郭嘉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同屡屡出言不逊的吕布对峙着,口中毫不示弱地低喝一声:“吕将军!还请适可而止!”
吕布眯了眯眼,无动于衷地对上郭嘉隐含警告的目光,半晌方才移开,重新坐下后,冷冷道:“郭奉孝,你且好自为之。”
郭嘉不客气道:“嘉自有分寸,就不必吕将军替我操心了。”
吕布撇了撇嘴。
外头留守的各家卫兵听得里头的摔杯异动,以为自家主公遇到危险,纷纷就要冲进来,惹来门口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