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不配有心，更不配疼。

“我们六七岁的时候就被带来这里，跟村里的孩子一起每天在罂粟堆里跑来跑去，地下工厂就是我们的游乐场，那时候觉得它就像迷宫一样有趣。”

魏无羡从来没听温逐流说过这么多话，一时诧异，瞅了瞅周边，难得居然没有人盯着他。

温逐流不在意他的态度，自顾自地说着：“那时候，我们天真的以为自己跟所有孩子一样，这里的人和事也和外面的世界一样。”他顿了顿，似乎自嘲似的说：“或者说，我们以为这里就是整个世界，我们并没看过外面的世界。那时候，大家好得跟一家人似的，好的仿佛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魏无羡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反常态要跟自己说话，说的还是这些莫名其妙又禁忌的话题。

温逐流指了指刚才货车驶过，在泥泞的土路上压出的痕迹，撇了撇嘴问：“知道车上是什么吗？”

魏无羡淡漠地摇头。

“现金，所有的现金。”

魏无羡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抬头，若有所思地望着村落尽头停车的方向。在毒品市场上，虽然现在境外账户操作很方便，但要求现金交易也很正常。这一次货量巨大，他知道，不过还不至于倾家荡产吧？谁会不给自己留退路，除非不需要。

“所有，是什么意思？”魏无羡问。

“字面意思。”温逐流轻描淡写地说。

这个仿佛连喘气都嫌麻烦的人，他在表达什么，魏无羡露出了探寻的目光，可惜那个人很快恢复了往常的神情，不再说话。

温逐流干脆利索地转身要走，好像只不过是偶然路过，唠了几句闲话。

魏无羡说：“等等。”

“那晚，为什么不追？”魏无羡问。

温逐流脚步一顿，只停了一瞬，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走了。

一阵猝不及防的山风扫过，闪得人浑身瑟缩。山区的天气比最喜怒无常的病人还难缠，大片大片的乌云飘过来，转瞬就是倾盆大雨。烟尘被铺盖得瞬间湮灭，车轮碾压的痕迹也被冲刷殆尽。

魏无羡大脑飞速地运转，他在说什么，他想要说什么？魏无羡四下看了看，他要去找于少白。最近，在温旭的授意下，于少白从温若寒的心腹处打听到，老爷子已经以温氏集团的掌门人名义通知边境各方，跟温氏交易，必须通过他。

死诸葛还能吓跑活仲达，何况温若寒这种纵横几十年余威尚存的。交易本就晚了三个月，这种情形下温旭为了万无一失，该十分谨慎小心地选个温若寒手够不着的交易地点才对。可他不但跑到人家势力范围来交接，一路上也没有特意隐藏行迹的意思。魏无羡突然有种预感，不对，一切都很不对，他得阻止于少白通知警方，在他弄清楚状况之前，不能仓促地拖人涉险。

可惜，迟了。

蓝氏别墅客厅，最近十几天，一直被当成了临时会议室使用。

蓝忘机端端正正地坐在对着门的位置，本就白皙的面颊泛着几乎透明的颜色，昭示着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状况。

“真TM的烦，一天写十几个报告，这就是□□裸的敷衍加阻挠，我看他们能嘚瑟到什么时候。”江澄一拳锤在大理石桌面上，桌子纹丝未动，他也没觉得疼。

光凭聂明玦的那个名单，没法给任何人定罪，况且，名单上的人也不全。这些人，有涉及深到没法脱身的，也有浅尝辄止盘桓的。所有人，都在盯着整个N市公安局的一举一动，双方在博弈，在等。

“队长，你就是交个报告而已，字都是我们码的好不好。”薛洋啃了个苹果，没大没小地说。自从上次被宋岚的人救了，只擦伤了点儿毛皮儿之后，他们再也没有了刑侦大爷矫情的优越，进出这里也熟稔地跟出入市局大楼似的。

“还不批？”宋岚问。

“嗯。”江澄烦躁地点了点头，习惯性地伸手到裤兜里掏烟，拿出来了才想起了自己在哪，又随手掐断扔进了垃圾箱里。

“我爸已经私下报到部里，但是异地调警力，协调安排都是麻烦，没有那么快。这边，厅里各种理由压着，今天这个部门要情况说明，明天那个处室又要行动计划。平日里冷冰冰扔在犄角旮旯里没人注意的条条框框，现在都跳出来当拦路虎。不能问，一问就是按规定办事。我真是，去他姥姥的规定。”

江澄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起身暴走，绕来绕去地，磨得人头疼。

宋岚起身把他按回沙发上，皱眉说：“之前没什么动静，还有时间磨蹭。现在Jason在温若寒车队贴的追踪器显示，他们已经在从外侧迂回往广西边境走，跟国际刑警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