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真是个笑面虎？

终于吃饱喝足了，众人来到了会客室。

龙文章被带到师部的会客室里，虞啸卿屏退了闲杂人等，整个会客室就王天风、宫白羽、虞啸卿以及副师长唐基四人。

大家大眼瞪小眼，没有人说话，一时之间，场面十分尴尬。

虞啸卿瞄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稳如泰山的王天风，不是你要问的嘛，人来了又不说话，这算怎么回事？最终还是沉不住气清了清嗓子问道“姓名？年龄？”

“龙文章，光绪三十四年生人。戊申，土猴。那年光绪死啦，好记。”

虞啸卿皱了皱眉，唐基掐着手指头算着“三十四岁。”

“那年慈禧也死啦。”虞啸卿阴恻恻地道“现在民国，你说什么光绪，想回到满清吗？”

龙文章立刻否认“不是。这样好记事，发生过什么，到过哪儿。如果我不能记住经过了什么，那就死也做个糊涂鬼。”

“现在死了，你明白吗？”虞啸卿把玩着枪套。

龙文章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摇了头。

哼！虞啸卿冷笑一声“那你真要做定糊涂鬼了。”

怎么着？刚报个名字年龄就把人定死罪了？这也太儿戏了吧？白羽美目一挑，终于确定这个虞啸卿和王天风以及楚云飞是真的不一样！

唐基轻咳了一声，问道“籍贯？”

“我家里人颠沛得很，出生前他们换过几十个地方。”

“出生地？成长地？”

“出生在热河和察哈尔交汇处，一岁在河北，两岁在河南，四岁时到了山西，我记得运城的硝石湖，白茫茫一片，还有关云长的故居。六岁时去了绥远。”他扳手指细数的样子看起来真是很无辜，而这种无辜，看起来真像挑衅，“跟着家人走，外蒙、甘肃、新疆……直皖战争时在康藏，后来东行了，后来是四川、陕西、湖北，安徽，江山如画，江苏……中原大战，捎着江苏也不太平，转了南，浙江、江西、湖南，黄鹤一去不复返……”

好嘛，什么都没问出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王天风看着手中的资料，上面对于龙文章的军衔和职务写的很清楚，军需中尉。

军统训练班最差的学生一毕业军衔也是少尉，明台毕业是上尉，白羽还没毕业就晋升为了少校。三十四岁的中尉？基本上是没什么前途的人。他突然开口问道“哪儿学的打仗？”

一个军需官居然很会打仗，这不奇怪吗？

龙文章默然片刻，反问道“我会打仗吗？”

虞啸卿盯着他“装腔作势——该死！”

龙文章神色凄然“死了很多人。”

虞啸卿像头择时而噬的豹子“军人之命，与国同殇！你我很快也是这条命——哪儿学的打仗？”

龙文章依旧答非所问：“我看见很多死人，死的都是我们的人。”

虞啸卿猛然站起，二话不说，拔手/枪，拉保险，扣扳机，一气呵成。

砰的一声，轰在龙文章两脚之间，吓得唐基差点没从沙发上跳起来，也吓得门外人冲了进来，又被唐基挥手赶了出去。

龙文章低头看着脚与脚之间的弹孔，一脸无辜地道“幸好地不硬。跳弹会伤到无辜之人的。”

“仗打成这样，中国的军人再无无辜之人。”虞啸卿暼了一眼王天风不容置疑地说，语气里透出心中郁闷的愤慨。“在哪儿学的打仗？”他钉在同一个问题上不放松。

“我们死了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一直看着，心里很痛，一直很痛……”

于是虞啸卿把枪抬了起来，这回是直接对着他的脑瓜子。

“他的意思是仗打的多了，自然也就懂得打仗了，就算死了很多人，也能从败仗中学会打仗。”白羽皱起了眉头，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虞啸卿不懂？

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只有王天风明白，虞啸卿看上去和自己和楚云飞是一样的人，但本质上完全不一样，他只懂得愤怒而不懂得心痛，活脱脱的一个愤青。

“是这样吗？”虞啸卿还在问。

龙文章淡然地点了点头。

虞啸卿这才把枪放回套里“你那种打法叫破釜沉舟已经太客气了，简直是断子绝孙。”

龙文章挤出一丝苦笑“我以前一直逃跑，也遭遇也死人，可死的人都不够份列入战役里。还有，我去过那些地方……”

“怎么讲？”王天风微微挑眉。

“我去过的那些地方，我们没了的地方。北平的爆肚涮肉皇城根、南京的咸板鸭、蛋烧卖、美人肝。”他用一种男人都明白的表情坦率着，“还有销金的秦淮风月。上海的润饼蚵仔煎，看得我直瞪眼的花花世界，天津麻花狗不理，广州艇仔粥和肠粉，旅顺口的咸鱼饼子和炮台，东北地三鲜、狗肉汤、酸菜白肉炖粉条，苦哈哈找活路的老林子，火宫殿的鸭血汤，还有臭豆腐和已经打成粉了的长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