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看热闹的张万霖，突然用阴阳怪气的语调戏谑道“侬这家伙太不厚道，之前还跟人家称兄道弟，一口一个老哥叫的那么热乎，怎么一转眼就要人家的小命？侬忘了这一路上的关照？尤其是遇到鬼新娘的时候，人家可没把阿拉当替罪羊啊。”其实他一点也不关心赶尸匠的死活，自古忠义两难全，他只是单纯的想看看王天风的选择。

瘦麻杆低着头，脸上露出自嘲的苦笑，笑的很辛酸也很悲凉，走南闯北二十多年，仍然不懂得识人，一点眼力都没有，当真是白活了。

想起对峙鬼新娘那一幕，王天风内心是感动的，赶尸匠是一个热心肠的老实人，可惜……做了最不该做的事。如果干了别的什么违法的事，王天风可以不在乎，但唯独“卖国”这一条，王天风绝对零容忍！他可以保护“逃兵”，但绝不会放过“叛军”！

王天风沉着一张威严的面容，淡漠地道“我会把你们先交给当地警局，很快就会有军统的人来交接，这两个日本间谍死定了！包括他们背后的情报组织都会被一网打尽。至于你……该怎么审怎么审，该怎么判怎么判。”他顿了顿，心里明白虽说赶尸匠是被逼无奈，情有可原，但重庆那边为了抓典型，多半还是会把他当众枪毙，杀鸡儆猴，同时也是为了振奋民心。

看着面如死灰的赶尸匠，王天风薄唇抿了抿，接着道“我知道你的徒弟关押在哪里，我会亲自把他救出来。如果他愿意接你班，就继续做下去，如果不愿意，我会给他安排一份安稳的工作。”

闻言瘦麻杆猛然抬头，热泪从眼眶中翻涌滚出，却带着欣喜的笑容，发自肺腑的感谢道“谢谢王先生！谢谢王先生！”想起那个爱说爱笑的小徒弟，就好像曾经的自己，他用颤抖的声音乞求道“走脚这行孤苦一生，遭人白眼，还是别让他干了！求您帮帮忙，给他谋个好差事吧！”泪水如雨线般滴落在地“这样我死后也安心了。”

现在的王天风，不但他的老大戴笠要鞍前马后的捧着，就放在整个重庆也是如日中天！身为顶级修士，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只要他一句话，赶尸匠就可以轻轻松松脱罪，只要王天风愿意甚至都可以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卖国的赶尸匠转眼就能成为救国的英雄！这个光怪陆离的世道就是这么荒诞！

要不要放他一马？王天风陷入了两难。

似铁的心，终究还是动摇了。王天风闭了闭眼，如果放到两年前，他定会毫不犹豫的亲手枪毙了这个卖国的赶尸匠。可如今，经历了那么多，他也没那昔日偏激了。终是个可怜人，还是留他一条命吧，只要他在牢里能撑到49年，多半会被特赦出来，到时候还能与他徒弟重逢。王天风心中默默叹息着……

月上中宵，山风冷冽。

王天风背负着双手，昂首看着昏黄朦胧的月亮“恕晚辈直言，前辈早看出来那师徒仨有问题，却佯作不知……”把话说得轻飘飘的，丝毫没带兴师问罪的架势。

没让张万霖露面，因为他刚达金丹初期，性格又偏偏十分暴躁，王天风怕他吃亏，决定亲自会一会这个神秘莫测的老掌柜！尽管王天风的修为已达这个界面的巅峰，再无人能出其左右，然而长期的间谍生涯已养成了谨言慎行的性格，尤其是面对这种不知底细的高人。王天风和冰帝最大的区别之一在于他虽然骨子里自负，但言谈举止并不狂妄自大。

老掌柜点头“是啊，他们第一次来，我就看出来了。”他止不住咳嗽了两声问道“但又管我什么事？”他的语气很淡，淡的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天风骤然回头，一双如鹰厉眼紧紧地盯着老掌柜那发黄的眼珠。

老掌柜平静的与之对视，淡然自若，这一次没有回避，也没有畏惧。浑浊不堪的双目，平静无波，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一潭死水。

月色下，飘渺的白色薄雾，悠悠漫过山头的那棵老松，也不知有多少树龄，枝干挺拔，虬枝遒劲。

寒厉的眼神蓦然柔和了几许，王天风眉梢轻轻一挑，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原来前辈非人类。”

老掌柜点头“所以，我没有那些国仇家恨。秦汉三国晋，唐宋元明清，看的太多了！沧海桑田，不过弹指一挥间。”无喜无悲的昏黄眼珠隐约透出几分禅意。

这家伙活了多久？！王天风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小到一家，大到一国，花开花落，沉沉浮浮，几番轮回不过一场大梦罢了！他不由得又想起瘦麻杆拒绝女鬼索两条人命的正气，又想起他意识到自己造成重庆伤亡捂着面孔时的懊悔，还有最后提到他唯一徒弟时的痛苦……深邃的眼神产生了片刻的迷茫，雾里看花，水中捞月，皆为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