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在场所有人的笑脸，难免想，今日过后，所有人都将各奔前程，很可能此生都不会再相见。又有谁能想到？十年后，这群人中的一员就成了整个魔法界长达五十年的噩梦，带来了一个新的黑暗时代，比巫粹党更甚。而我又怎么能想到，在霍格沃茨的这几年，是我唯一真正活着的一段岁月。

坐上特快的那个早晨，天气很好，沼泽地上轻薄的雾气在阳光下就像是流光溢彩的轻纱，从高地的树林上垂下，温柔地笼罩住低处的河岸，清透的褶皱隐隐漂浮。我望着越来越小直至变成一个小黑点的霍格沃茨城堡，心里空落落的。

汤姆坐在我的身边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在眼皮处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上去有点疲惫。我回想着以前的事，惆怅地想，是什么让我和汤姆走到了今天这个冰冷而僵硬的境地？我想不出具体的答案，当然，即使想出了也不一定正确。

要是时间能永远停留在四年级的那个雨夜该多好啊？那个时候的一切看上去都很简单，一点都不复杂，那个时候的我和汤姆好像也刚刚好。我知道这只能是我一点小小的痴心妄想，毕竟没有人能富有和强大到赎回自己的过去。我不由将脸埋进手里，仿佛这样做就能逃避整个世界。

火车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我知道是要到站了。汤姆也醒了，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衬衫。我小声问他：“你会住在哪？如果有空的话，我可以来找你。”他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缓慢地扣上了衬衫最上面的那颗扣子，冷淡地说：“不需要了，到时候我会去找你的，你也没有那么难找。”

我觉得我再说话就是不要脸加缺心眼了，嗤笑了一声，自己动手去拿行李架上的行李箱，汤姆看着我，没有帮我的意思。下了火车，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沃尔布加。我有一年没有见过她了，难免注意到她瘦了许多，瘦削的下巴仿佛可以扎疼人。

站台内人来人往，有人在同伙伴不舍地道别，有人在笑着奔向等候已久的朋友，这里充斥着离别的伤感与重逢的欢喜。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显得如此泾渭分明。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汤姆也跟着我停下脚步。我们站在原地，我看着沃尔布加，他看着我。

他看了我很久，突然轻笑了一声。我转脸问他在笑什么，他语气平淡地说，要是我永远都能像第一节黑魔法防御术课那样不顾一切地走向他就好了。可能吗？我没有回答，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俯身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冰凉的吻。

我目送着他大步往沃尔布加身边走去，沃尔布加疑惑地瞥了我一眼，但终是什么都没有说。他们并肩幻影移形离开，模糊的黑色幻影一闪而过。我想，我会回德国去，他留在英国。也许，我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到此为止。

注：

（1）选自鲍勃迪伦的《Forever Young》，并非同时代的歌曲。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觉得，这挺像离婚冷静期。

德芙分别的场景和24章里汤姆公开他们关系的场景是一样的，一处对照。

☆、Chapter 54 平静

维达已经替我安排好了住处，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带着行李去了慕尼黑乡下的一栋小别墅。一个多月前，德国的麻瓜宣布了投降，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麻瓜们的生活就比以前好过。依我看，这个世界甚至比战争时期还显得乱糟糟了。

那些胜利者基本上把能拆的东西都带走了，要不是砖块不值钱又沉重，我想整条街道、包括废墟都能被搬空。活着的人无论是不是无辜，都得继续那惨不忍睹的生活，战争带给他们的代价显而易见，甚至不需要用过多的言语形容。

从浩劫中幸存下来的房屋寥寥无几，很多人都挤在只剩下了一半天花板的低层公寓里。刮大风的时候，冷风会透过破裂的墙体吹进屋子，一旦下雨，里面到处都是泥泞。走在大街上，面黄肌瘦的妇女与永远都在啼哭的瘦弱婴孩随处可见，悲惨的气氛笼罩了整座羸弱的城市。

回到小别墅后，准备好满缸的热水，我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扔了进去，试图用这种方式洗去我身上的疲惫与悲伤。温柔的热水包裹着我，让我想起汤姆曾经温暖的怀抱。为什么又想到他了？我恼火地往脸上洒了一捧水，额前的碎发被完全打湿了，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还不停地往下淌着水。

“你不再是伊芙琳阿德勒了，你现在是格洛丽亚，格洛丽亚格林德沃。”这番话被我翻来覆去地念了好多遍，就好像这样做能让我停止毫无意义的自欺欺人。有些事就活该让它埋到土里去，我摸索着去够小圆桌上放着的半包香烟，嘲讽地想，可能香烟会比魔咒更早夺去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