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云亭言毕,里屋走出一个少女,容貌秀气,走到近前娉娉袅袅向小龙女道了个万福:“小女见过仙长!”
小龙女瞧着梅娘片刻,皱了皱眉:“未曾脱去鬼气,却似生魂,你本该投胎了,因何还在此间做鬼?”
梅娘闻言神色骤变,白着一张小脸道:“仙长容禀,小女委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原来十多年前,此地并非旅店,而是一位姓梅的人家家宅。一日有个小偷入梅家偷盗,被梅家人抓住,送到衙门。小偷贿赂了典史三百文,典史因此诬陷梅家女儿与小偷通女干,而非小偷入室偷盗。
衙门要将梅氏女拖到堂上当堂验身,梅氏女知晓后,不甘堂上受辱,便上吊自尽了。典史顺势诬告梅氏女丑事败露自尽,小偷脱罪,梅氏女的父母悲愤之下一病死了,后来这屋子便被梅家的族人卖掉了。
封云亭来这里时,梅宅已经被改作旅店,他夜里看到了悬挂在梁上的女鬼梅娘。梅娘道自己悬于梁上无法解脱,舌头伸不回去,须得将吊死她的大梁取下焚毁,才能脱身。
封云亭见她可怜,便祈求店主砍下梁柱。只那根梁是主梁,需要拆掉房顶换大梁,耗资太大,店主不由面有难色。封云亭打听到店主有意回乡,干脆向他买下了旅店,换掉了大梁。
“你被骗了!”小龙女看了封云亭一眼道,“她之所以悬于梁上不得解脱,全因自作自受。”
封云亭不解。
“虽说地府不许人随意轻生,但她不甘堂上受辱,乃是被逼无奈,便是地府也会通融一二。原地府见她遭遇凄惨,已经允了她转世,自然不用梁上挂着。”小龙女顿了顿道,“身上鬼气犹在,却犹有生气,若我猜得没错,她是使计倒掉了孟婆汤,在投胎时逃了。”
梅氏女讷讷不言。
“投胎的魂魄逃了不外乎两种结局,若地府及时发现会将她抓回去,另安排人投胎。可她没有被抓回去,身上还有生气。那就是已经到了投胎的人家,将一魂送去投胎,骗过了地府,然后逃了。生气未断,可见你投胎的那个也活着,所以现下是个白痴吧?”
小龙女嗤笑道:“让自己的转世做了白痴,宁愿受地缚之苦留在这里,所图为何?”
“大人,请大人恕罪!小女生前枉死,仇人不曾伏法,委实不甘。小女并无恶意,只要仇人伏法,便回到身体里去。”
“世上安得两全法,你自尽而死,地府不曾罚你入地狱,反而安排了你投胎,可见也是怜惜你的遭遇。至于你的仇人,自有其果报。若是真的如此不甘,何不留在枉死城?你应了投胎,却又倒掉孟婆汤私逃,便已经违法了轮回道上的规矩。”
“请大人宽恕一二,待贼人伏法,小女立即便回去!”梅氏女跪叩道。
“枉死城有多少人枉死之后想要早日投胎,你有此机缘,不珍惜便罢了,还敢乱了轮回。若天下间的冤死鬼都效仿你这般胡乱,酆都城早就乱成一团了。”
梅氏女不敢言语。
“且说说吧,你等在这里到底什么谋划。若是嘴硬,我便打你一个魂飞魄散,地府也没话说。或是将你送去地府治罪,你说你犯的这些要担什么罪责?”
梅氏女吓得魂飞,脸色煞白道:“我都说,我都说,请大人放小女一马。”
“且看看你说的事情吧!”
梅氏女不敢隐瞒,便道:“当年那位受贿冤枉我的典史是江浙世族,许是报应,他的原配妻子竟然与仆人通奸。典史发现后休掉了原配,又娶了顾氏,甚是喜欢。只那顾氏嫁他一个多月便死了,典史因此念念不忘。”
小龙女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小女发现北邻来了个江浙的鬼伎爱卿,竟然就是典史念念不忘的顾氏。小女于是现身结识封生,又请了爱卿时常过来作陪,便是要引典史前来,也好报仇。”
封云亭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与梅氏女的相识竟然是对方早就算计好的,心中不由空落落。
“鬼伎?”小龙女皱了皱眉,旋即冷哼了一声,“尔等鬼物,此生既死,不去地府报道等待投胎,却甘愿行此下贱之事,是何道理?”
“大人容禀,爱卿其实并非自愿。”
“哦?”
“典史在人间贪污受贿,欠下孽债无数。他的父母便贿赂了阴差,将儿媳送去当了鬼伎以赎典史的罪孽。”
“当真是岂有此理!”小龙女暴怒,“身死便是此生了却,老虔婆老龟奴都做了鬼,凭什么卖儿媳妇?他们贿赂了哪个阴差,我怎不知道阴司还能以此赎罪?真真是一罪累一罪,如今地府竟然也学起了人间的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