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三步。

道恩不避不让地站在原处，面上波澜不惊。

在布鲁斯的设想里，他的恋人大约眼里含着笑意。可实际上道恩的目光滑了下去，落在布鲁斯逐渐靠近的脚步上。

他所在的是主宅内唯一的一道台阶，自然，离开餐厅的索兰已经见过了等在这里的道恩。而青年一贯不会对他的父亲的主动发问有半分隐瞒。

男人很清楚布鲁斯问了什么。

他也猜到了对方会怎么想。

布鲁斯的脚步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停下，两双眼睛无声地对视。

“布鲁斯。”

“唐。”

“有光就会有影，我想你知道。”道恩轻声说，“这无可厚非。”

他抬起手，似乎是想要落在布鲁斯的脸侧。那只手的手指本来舒缓地张开，又缓缓收拢，在空中停留片刻之后转了方向。

布鲁斯感到自己的肩膀上微微一重。

有光就会有影，布鲁斯当然知道。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少部分人才会明知不对却还偏要坚持。而问题就出在这里，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来判定人的认知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法律当然可以作为准绳，但法律也只是在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

如果道恩家族从一开始就有隐藏在暗处的灰色势力，在这样的家庭中耳濡目染的道恩自然不会认为当一名黑道巨擘有什么不对。布鲁斯虽然并不认同，却可以理解。

道恩低着头打量着布鲁斯的神色。

如果这楼梯间的灯光不是从道恩背后照射过来的话，布鲁斯便不可能会忽略自己的恋人张开又合上，最终有些焦灼地抿起的嘴唇。

他只感觉到道恩的沉默。

那熟悉的目光在他的面孔上不断扫过，可道恩一句话也没说。

“我知道。”布鲁斯说。

他感到道恩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捏紧了些。

布鲁斯不知道的是，在道恩眼里，他的底线相当高——当一个人身经百战，明显是经历过生死拼杀的样子，却始终抱有不杀人的原则的时候。对道恩来说，对方不是傻得冒泡……就是傻得冒泡。前者指智商，后者特指道德感高到让人难以置信，甚至会觉得这不像是人类能做出来的事情——有谁在战场上会选择对敌人留手？至少道恩自己是不会。

那次两人一起遇到空难的事情更是加深了道恩的这一印象。

道恩心里远比他显露在外的要忧虑得多。

他就怕自己好不容易追到的男友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怀有芥蒂。

道恩家族的势力——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从道恩显露出自己过人的天赋之后就注定了会被交到他的手里，根本不能由道恩的意志而改变。当然，他接过这些权力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爱上这样一个人，更没想过那些不能见光的势力终有一天会在自己的爱情路上成为一种阻碍。

道恩并不觉得掌控那些势力有什么不好，他只是担心布鲁斯不能接受。

布鲁斯心里所想的反而没有道恩那样复杂。

道恩家族的势力世代传承，就算是要责怪，也怪不到只是作为继承者的道恩身上来。他只是突然得知这么一个消息，心绪稍微有些复杂而已。

相比站在这里和道恩就这件没法改变的事情进行讨论，他更愿意赶紧回到自己的地盘，完善他之前列好的那些应对恋爱中突发情况的计划。

道恩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可布鲁斯又不是擅长安慰人的性格，他等了一会儿，见道恩仍然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便又补了一句：“我能理解。”

这本该是能够让道恩感到安慰的句子。

如果没有中间那长长的停顿的话。

然而布鲁斯丝毫没察觉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将态度表现得很清楚了。男人因为道恩依旧挡在自己面前而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之前一晃而过的想法突然再次闪现在布鲁斯的脑海里，他便问了出来：“之前的那个叛徒，他最后怎么样了？”他指的是伦纳德。

道恩呼吸微窒。

顶着布鲁斯那双锐利的蓝眼睛投出来的目光，他只觉得自己胸口拧成了一团。似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决定了布鲁斯对于两人感情的最终判决——

“他死了。”他干涩地说，在对方的注视下甚至连谎话都说不出来。

不出预料。

布鲁斯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被道恩挡住的去路。道恩下意识地退开一步，结果他的恋人就这样绕过他，只在走廊里留下了一个背影。

还有一句话。

“你先去忙吧。”

被留在原地的道恩看了看布鲁斯身影消失的方向，本来提起的心脏一下子空落落的，好像做好了一切备战准备结果敌人在战场上放了一场烟花，然后原地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