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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晓】炭香(28)

作者:米开朗基罗.疼 阅读记录

薛洋准备像以往一样撒丫子赖个痛快账的脚步凝住了,他神色愕然,一时间浑身的痞劲儿坏劲儿竟无处施展,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为什么?”

“小伢伢看着面善,像我们家四伢子。”老婆婆面泛红光,俨然一副幸福的模样,又补充道,“笑起来好看。”

笑起来好看。

看着面善。

这是薛洋今日之内所听到的最好笑的话。

回程,薛洋一路没有笑容,心不在焉地啃掉了一张油饼,还在第二张上嗑了几个豁儿。接着又去了码头,找司泊要他的船——陆路曲折,骐骥亦有极限,水路虽短距离赛不了骑马,但一旦距离远了,况且水路走向与油饼摊的老头所指的路几乎一致,优势还是会比骑马更胜一筹。那司泊本就没把他的话当真,揩了把汗,说,你这小伢少年心性,说话不多想,一边引他去到港角,他与晓星尘乘过的船正被妥当安置在不宽不窄的一隅。

这座城太不一样:

烟火不呛鼻,垂髫戏水不让人心烦,叫卖声不聒噪,渔夫撑篙归家不让人疲惫,就连站在青楼门前的娼妇都没有那般让人反胃的妖冶。

指天飞檐下纸糊的灯笼里燃着橘huáng烛火,夕阳缓缓西沉,流金似的余辉将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缱绻里,似乎连周身的秋风都是足以暖身的温热。

晓星尘就坐在原位,面前摆着一盅清茶,嘴角噙着久违的浅笑,正与店家和声jiāo谈着些什么,看得薛洋瞳孔摇曳,虚幻恍惚——

素色的衣裳上罩着金红色的微光,给白得乏味的道袍平添了几分颜色,不像黑色那样霸道,而是柔和的,温暖的,又有些耀眼的颜色,晃得薛洋双眼泛酸,好像要流泪。

突然,薛洋头皮一炸,想起了什么,疾步上前,在店主的错愕和晓星尘笑容的骤然收起间将晓星尘带走了。

“你最好是没有向别人求助,晓星尘。”薛洋沉着脸,唇间是熟悉的诡谲yīn笑,“不然,今日你所见过的、所没见过的,只要是在这座城里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晓星尘步伐凌乱,面色惨白,脑子里方才店家笨拙地向自己请教烹茶技巧的憨厚乡音还未散去,他只好压低情绪,急急喘了口气,尽力稳住语调,惜字如金道:“并未。”

薛洋放缓了些脚步,拽着晓星尘的手也松弛了些,不再笑了。

那对黯淡在低覆羽睫下的瞳孔,不留情面地推拒着夕阳的垂怜,在这座充斥着煦热烟火的城中,格格不入。

第七章 其七

薛洋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了。

断指那日的事,他分毫不漏地刻在脑子里:碎骨扎穿了他的皮肉,那时他的手上还未布满一层覆一层的剑茧,幼童娇嫩的皮肤被轻而易举地刺破,在车轴下变得跟被万人践踏过的烂泥不分彼此。

薛洋哭得撕心裂肺,泪水哭gān了也gān呕着、嚎叫着,仿佛要将自己被凌迟得体无完肤的善念一并呕出来。

那也是薛洋最后一次哭。

街头那条嫌贫爱富的野狗,薛洋从前都躲着走——若是被它挠了咬了,自己一穷二白的可没钱上医馆,但要薛洋真刀真枪地去收拾它,大家都是肉做的,薛洋又下不去手。可当这只赖皮畜牲再次无端冲着薛洋狂吠时,薛洋飞起一脚将他踹了个对折。

从前薛洋会为自己能通过自己的劳动赚来点心吃食而高兴。往后他却是将从前常慈安待过的那家酒肆一把火烧了都未曾眨一下眼睛、皱一下眉毛;只要是在这夔州的他想要东西,便是他薛洋腰间钱财万贯,他也绝不会掏一文出来,但这东西最后也必会到手。

自此,他的世界里只剩红与黑。

薛洋悠悠转醒过来,他一只手垫在晓星尘的脑袋下边,一只手横过晓星尘的身子撑着船篷,权当人肉枷锁。晓星尘则尽可能地将自己缩成小球,能少沾染上薛洋的气息就绝不会松弛半下,攥在胸前的双手已经因用力时间过长而扫去了所有的血色,背部紧紧贴着篷壁,始终与薛洋隔着段距离。

“睡着了吗?”薛洋道。

晓星尘听见本来平缓的呼吸声变成暗哑的低语,身子打了个抖,就不见有再多的动作了。

发问的那位得不来回答,也许久没再开口,撑在篷上的手指头微微蜷了蜷,眼中泛过一层水晕,之后突如其来的笑声都有些五味杂陈:“你现在不说话没关系,等我把你带去荒无人烟的地方,藏起来,任谁都找不到你,再没旁人同你讲话,届时我看你开不开口。”

晓星尘心中打鼓,他在睡梦中被薛洋扛着一路跋涉,东奔西跑,听小摊老板的口音,竟是已经到了巴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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