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听出了师父的言外之意。

“韩广太年轻了，”他拧起眉头：“他学的又太杂，贸然独立多半会出事。”

韩广从小读他父亲的文章，脑海中是根深蒂固的“法”；自己又将他当做鬼谷弟子培养，教的都是纵横家的东西。

法家与纵横家的思想无甚冲突，这倒也罢了。可自从收留墨家、子房一行这几年，他又被接连灌输墨家和儒家的思想。

儒墨两家的思想和韩非的“严法”可谓对立，韩广，学得太杂了。

他怎么能放心让韩广一个人外出历练 ？

“年轻人，总是要出去闯闯的。”鬼谷子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道：“他是个好孩子，为了你和他姑姑……还是不要辜负他一番苦心。”

“这些本就不该他来管……”

“你觉得他还小，可实际上，他已经长大了。”

是啊，不知不觉中，韩广都二十岁了。他父亲像他这个年纪时，文章已经遍传七国、名扬天下；他母亲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将紫兰轩经营成新郑最大的歌舞坊。

“叫他出去看看吧。你年纪也不小了，这种充满纷争的事还是交给年轻人去做。”

卫庄在院子中思考了许久，直到鬼谷子收拾东西准备回房间睡觉时，他才告辞。

朝着韩广的房间去了。

几日后，韩广背着行囊，和墨家众人一起踏上通往谷外的小路。

高月没有和端木蓉一样留下，而是毅然踏上寻找天明的路。

墨家需要巨子，她也需要天明。

紫女这个做母亲的还没怎么样，赤练倒先紧抓着韩广的袖子满是不舍。

她留下了孩子。

她也知道，是韩广改变了这些。

“好了大姑姑，别难过，这是我自己选的路！”韩广摆出嬉皮笑脸的样子：“再说，我怕再不出息点，卫叔叔就要亲自扶持小表弟了！”

关于嬴朔的未来，一直是青鸾和卫庄兄妹俩之间不能触碰的一个话题。

卫庄想要让嬴朔继续维持他父亲的帝国，可青鸾和嬴政一样，只希望孩子活得轻松快乐，什么皇位、帝国，与他无关。

他们为了这事多次不欢而散，今日竟是被韩广当作开玩笑化解开了。

紫女听不下去了，很想踹他一脚又生生忍住，只训斥道：“臭小子，真是翅膀硬了，敢当面讲你卫叔叔的不是……”

嬴朔头上扎着单个啾啾，倒是兴奋地直挥手：“打！打！”

煽风点火的小魔王。

最后这段时间，大家都舍不得打他，韩广才不怕。和众人一一道过别后，又停在母亲面前跪下。

“母亲真的不和儿子一起去吗？”

“不了，”紫女最后一次替他束好发冠，笑道：“母亲老了，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

意料之中的答案。

韩广默默解下行囊，取出剑匣，将之高高捧过头顶。

“既如此，便将‘逆鳞’留下，权当是给母亲做个念想。”

那是父亲留下的东西。母亲没了丈夫，现在自己也要出去闯荡，总要给母亲留个念想的。

察觉到紫女的担忧，盗跖贴心替韩广开解：“小广一片孝心，夫人就将剑留下吧。我们墨家在燕国旧地有许多势力，定可以拥立小广为王、护他周全的。”

“是啊，收下吧。”班大师跟着附和。

紫女便是担心，也收下了。

“去吧，广儿，”她托着剑匣，红了眼圈：“你们离开后，我们也会再迁到新的地方去避世而居。我们母子恐怕……”

恐怕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韩广叩了三个头，再次嘱咐母亲保重后，便带着青鸾的亲笔手书和嬴欢提供的信物踏上了出谷之路。

秦军有章邯和王离，仍在前线与义军僵持不下。

这是一封能够劝降章邯的手书。

帝国是一场迷梦，章邯早该醒来。

嬴政耗尽心血维持的帝国，短短三年间就被胡亥那个逆子挥霍殆尽。又或许除了嬴政，根本没有人能够独自支撑住一个皇帝绝对统治、没有分封的庞大帝国。

扶苏如此，胡亥如此，嬴朔亦如此。

驱尸魔带着妻儿匆匆赶来。

“人呢？”他问。

“早走了，”姬一麟指着道路的尽头：“这会儿肯定出谷了。”

驱尸魔的大儿子啊了一声，显然慌了。

“怎么了？”

驱尸魔气得咬牙切齿：“云央那个死丫头，偷偷混在墨家人里，跟着韩广跑了！”

就应该把那个死丫头锁住的！

辛苦养大的女儿，就这么和一个男人跑了，驱尸魔恨得牙根直痒痒。

胡妹妹攀上他的手臂，劝道：“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也别太担心了。”

紫女平复好心情后，也跟着劝他：“是啊，我们还是回去收拾东西，准备下一次的迁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