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欢闻言，失手打碎了瓷碗。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母亲还活着，她该开心的。可是母亲明明没有死，为什么不回来看她？不带着她一起走？

当年死在鸾凤台大火里的又是谁？母亲是怎样逃出去的……

太多的疑点交织在一起，嬴欢觉得头要炸了。

“我，我才不想她！”她紧抿着嘴，低头用手指抠衣服上的精致花纹：“我早就不想她了……”

话是这么说，眼泪却不争气地砸在了手背上。

嬴政叹了口气，起身跪坐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阿媛是最乖的孩子，别恨你母亲，”他轻拍着嬴欢的后背，就像哄小时候的她那样：“当年的事阿媛也清楚，对不对？都是父皇的错……”

一切因他而起，他又怎么能让女儿恨上她。

她当年有很多无奈和绝望，阿媛也看得一清二楚。自己的女儿，嬴政很了解。阿媛只是嘴硬，心其实比谁都要软。

就和她母亲一样。她当年说，如果她逃出去就会让她哥哥杀了他，可自己还不是活了这十几年？卫庄不曾对他下手，甚至还和帝国达成过合作。

嬴欢抽泣着，并不说话。

“父皇知道阿媛不甘心，我们阿媛这么好，母亲怎么会不要阿媛呢？”嬴政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心里也很是难受：“等母亲回来了，阿媛亲自去问，嗯？”

有话要问的又何止阿媛一个人？他也想问，问她为什么这么狠心，又想问她回来是不是原谅他了？

太多了，他的疑问，远比阿媛要多。

有了父皇的开导，嬴欢嗯了一声，想通了。

至少，她母亲还活着。她也是有母亲的人！

马车踏着石砖，停在宫门前。

这会儿正是正午，最晒的时候。青鸾有些恍惚，她上一次正大光明地走北宫门是什么时候呢？

是她正式入宫的那一天。那时她还穿着嫁衣，九哥哥夫妇一直送她到宫门，嫂嫂还特意嘱咐她不可以动武。

说到嫂嫂，他们现在应该离开连云山了吧？韩广那小子肯定又要抱怨，说她再次食言，不带他下山。哥哥知道消息后一定会很生气，但她相信麟儿会劝住他的……

直到章邯请她下车的声音传来，才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

嬴政今日亲自到了宫门口等她。

宫人撑着华盖，皇帝陛下本人却毫不在意刺眼的阳光。

最初接到王安庚说她还活着的消息时，嬴政是恨她的。恨她假意自焚，令人白白伤心；恨她抛夫弃女，一个人在宫外逍遥了十几年……

可是当她从马车中弯腰下来时，那些恨意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将近十三年了，这十三年里他总是做梦。

梦到紫兰山庄内，她扯着他的袖子躲在屏风后面，眼睛亮晶晶的。

梦到在去华阳宫的长廊上，她躺在他怀里，鲜血染红了腹部，依旧强行催动秘术护住他的性命。

梦到在鸾凤台上，她穿着嫁衣，求他放了她。

梦到阿媛很小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样子……

可梦的最后往往是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让他滚，然后在鸾凤台引火自焚。

那些梦从她“死”后就一直缠着他，从前的点点滴滴都在他的梦里回放。

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和阿媛站在一起，说是姐妹还差不多。看得出，她在宫外过得很开心，远比困在宫中开心。

那些浅薄的恨意，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青鸾被他拖着手臂一路带回咸阳宫。

嬴政有些急切，衣袍都没有脱，就扑了上来。

这是一个有些陌生的环节，毕竟从卫庄被韩王关进监狱之后，他们再没有过亲密的行为。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场qing事没有亲吻，甚至没有过多的触碰。或许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宠幸，没有感情，像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

青鸾紧咬着下唇，直到结束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样的“折磨”根本算不了什么。

嬴政随手扯过一条柔软的毯子盖在她身上，自己起身整理好衣物，转身离开寝殿，径直去了大殿。

他今日的文书还没有批阅完。

自登基后，嬴政日理万机，以衡石量书。只有批阅的文书达到衡石一百二十斤的重量，才会让自己休息。

今日又是接她、又是……若不抓紧时间批阅，今晚怕是都不能回去陪她。

青鸾裹着毯子，加上连日的奔波，眼皮都沉了不少。没一会儿，便在安静的寝殿中进入了梦乡。

嬴政批阅完那些文书后，天已经黑了。

小宦官进来询问是否传膳，他思忖片刻，只叫人备着。自己迈着步子，“不经意”地回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