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女被他的话惊在当场。

人都是会死的，她并不在意生死。

可一个人明知道自己会死在秦国，还愿意为了自己的理想踏上“死亡之路”，背井离乡。他所需要的，是多么强大的勇气？

“我的身份配不上你，你贵为公子，娶我为妻，就不怕你的父王责罚？”

韩非笑了一下，继续定定地看着她：“我去了秦国，父王根本管不到我的。你……想好了吗？”

想好愿不愿意，陪着我，度过未知几年，直到生命的尽头？

紫女突然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呃……你去哪？你还没有回答我啊。”

“去安排一下紫兰山庄的事务，”紫女转身瞥了呆愣的韩非一眼，继续道：“然后，收拾行李。”

韩王安二十五年，韩国向秦献玺称臣，同时奉子女入秦。韩王以公子韩非为使，送公主钰至咸阳与秦王联姻。

送亲阵仗浩大，青鸾像个木偶一样，换上大红色的婚服，跟着韩非拜别宗室，离开新郑。

踏上宽大的马车时，她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险些摔下来，幸好小西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姬一虎”的手僵在半空，随后收了回去。

他还穿着甲胄，只能鞠躬朝青鸾行了个武将礼：“臣，奉命护送公主车驾至边境……”

其实是他自己求来的差事。

他无法兑现承诺，只好忍着心痛送她出嫁。

“好，”青鸾恢复如常，收回目光，坐进宽大的马车之中：“有劳少将军了。”

姬一麟的牙险些被自己咬碎。

终究是有缘无分。

他忍着心痛翻身上马，带着从禁卫军和城防军那抽调来的五千人，护送陪嫁车队，浩浩荡荡地朝边关而去。

青鸾这一路上，从未瞧过姬一麟一眼。除了到驿馆下车休息，她不会离开马车半步。

因为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来送她的，还是监督她、防止她逃走的。

原本是应该由苍狼带兵护送她去边境，可不知为何，换成了“恰巧”回京述职的“姬一虎”。那日不欢而散后，她就不敢再贸然猜测他的意图。

那些誓言仿佛从未许下过，她也丧失了所有的信心。

她什么都不是。

七日后，送亲队伍抵达韩国边城洛邑。

洛邑往西不远的地方，就是秦国的平阳关。

秦王同样派了军队来接，使臣公孙腾见了为首的那名将军，与之互相行礼后，朝着韩国众人介绍道：“这位是蒙恬将军。”

蒙恬骑在马上，朝着最为华贵的两架马车遥遥一拜：“平阳关守将蒙恬，奉我王命，护送公主一行入咸阳完婚。”

韩非率先从自己的马车中走出，走到青鸾的马车旁：“青鸾妹妹，该出关了。”

片刻后，青鸾在小西的陪伴下走下马车。

头上的金冠坠了不少宝石，对她来说有些重。当然，和“芈涟”的头饰比起来还是轻的，但压迫着她的也并不是区区一顶金冠。

红色的轻纱遮住眼睛，繁复的婚服裙摆上绣满了精巧的图案。

姬一麟曾无数幻想过青鸾出嫁的样子，但远没有现在这样的阵仗。

在他的想象中，他会穿着玄色的男子婚服站在将军府外面等待青鸾的轿子。她也会像现在这样，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脸开心地扑进他怀里。

事实却是，她因远嫁不能坐轿子，而他，连穿婚服的资格都没有。

青鸾和韩非一起，在边境之地，再次叩首告别故土。

之后，她毫无留恋地回到马车之中，跟随蒙恬的人进入平阳关。

姬一麟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手一直按在胸口的地方——那里放了一枚很丑的木头。是十几年前他离开韩国时，青鸾送给他的。

多年过去，那枚简单的木头已经有所腐朽，他只能找块布，小心翼翼地将它包起来，一直放在胸口。也许用不了多久，这枚腐朽的木头会碎得不成样子。可就算这样，他依旧会带着它。

他许下的承诺太多了，可现在能兑现的，恐怕只有幼时那一句“我会一直带着它的”。

浩浩荡荡的队伍全部入关，平阳关厚重的大门被秦军关上，阻隔了姬一麟的视线。

他只能默默地调转马头，带着军队回去。

青鸾，对不起。

平阳关只有驻扎军营，没有百姓。映入眼帘的是正在操练的平阳重甲兵，铁甲、银枪……阵势有些骇人。

青鸾收回目光、放下车帘，问道：“小西，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都没有机会回韩国了？”

她上次去秦国，只是因为短暂的任务。这次，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小西很想安慰她，可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嫁到别国的公主再返回母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