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神色复杂地盯着伊万看，问：“你是不是和一个中国男人恋爱了？”

“没有。”伊万想也不想地否认。

娜塔莎把手上的东西一摔，站起来冲伊万吼：“你在怕什么？我不会害你啊！为什么不相信我？！我要是想害你，”她捡起桌子上散乱的信，“刚才就拿着这些信去举报你了！”

伊万看着她手上的一叠信，上面的退信签让他认出这些全是王耀退回来的信，竟然被娜塔莎翻出来了。他们那点破事他全在信里写出来了，尤其是在最后一封信里，他一边质问王耀一边把事情都说了，现在再怎么抵赖也没用。

娜塔莎坐到伊万身边，说：“你难道为了这个人酗酒吗？他彻头彻尾地欺骗了你啊！”

伊万知道事情就是这样，可是娜塔莎说出来的时候他又本能地否认：“不对…他不可能在骗我。你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他不可能是骗我的。”

娜塔莎叹口气，说：“万尼亚，你别傻了。他第一次利用你的时候你就不该原谅他，不管你在乎不在乎他监视你的事，但他就是骗了你呀！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本来他就有前科，现在又发生这样的事，一切不是都很清楚了吗？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

伊万呆呆地看着娜塔莎，心里无助又难过，声音低低地说：“你不懂…他真的很好。”

娜塔莎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明白的吧？”娜塔莎把信给他，又塞给他一个打火机，“不管怎么样，他已经抛弃你了，不值得你再把自己搭进去。苏联这么多好姑娘，随便挑个都比他好。把这些信都烧了吧，以后就当没他这个人。”

伊万用力捏着手里的信，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娜塔莎看了特别不忍，痛恨起那个她素未谋面的中国男人来。在她心里山一般高大坚强的哥哥，竟为他露出这么脆弱的表情，她又恨又嫉妒，闭着眼叹了口气，轻声催促道：“快点吧。”

伊万知道娜塔莎说的是对的，这件事只能是他们两个的秘密。如果王耀真的爱他，那他起码还有点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勇气，现在却是没必要了。他跌跌撞撞地去书房里翻了一会儿，把一份报纸拿出来，和信一起点着烧掉了。

那是一张中文报纸，报道建国十周年大庆的时候上海组织的群众游行。配图中的一张王耀入镜了，正好在画面中央。尽管印得不清晰，但能看出来王耀正扭头向后看——还能是在看谁呢？

伊万记得他在台上看到王耀，举着旗子站在队伍里，直到走过了还一直看着他。他为此而欢欣雀跃，开心得想在原地转圈跳舞。他一心想见王耀，不管是下午的参观还是晚上的宴会都心不在焉，只想快点结束好去找他。后来伊万看到这张照片，便特意拿了一份报纸把这版剪下来，小心地夹在书里最后带回了苏联。这是他能得到的唯一一张王耀的影像。

这也是假的吗，这也会是假的吗？！你果真能骗我到这个地步，还是说我记忆错乱，幻想你在看我，最终连自己都信以为真？回忆中的甜蜜过往，都是我自欺欺人的幻觉吗？

但这也没什么重要了，就当我是在做梦吧。

“是你先放开手的。”在摇曳的火光里，伊万轻声对自己、也对远方的王耀说。

02

后来成为了伊万妻子的卓娅与伊万第一次见面是在1960年的8月25号。那天是娜塔莎生日，伊万答应陪她去动物园。

因为是工作日的下午，莫斯科动物园里人不多。他们在熊猫园边站了一会儿，这时候两个女人说着话走过来，一人抱着一个筐子，身上还带着动物的腥臭味，大概是这里的饲养员。路过的时候那个较年长的中年女人停下来，皱着眉头问伊万和娜塔莎：“你们两个小同志，怎么工作时间来这里约会？大家都在工作，你们怎么不去上班？”

对方似乎误会了他和娜塔莎的关系。伊万有点尴尬，娜塔莎倒不觉得，挽着伊万的手臂活泼地说：“我们今天都放假哦。我是大学生现在还在放暑假，他是我哥哥，刚从中国出差回来，还没正式恢复工作呢。”

卓娅在旁边笑着轻轻撞了撞同伴的肩膀，说：“薇尔卡，你太严肃了。”又对两人说，“下午好，我叫卓娅，我们是这两只熊猫的饲养员。真不好意思。您刚从中国回来吗？中国就是这两个小家伙的家呀，您在中国做什么呢？”

他们聊了几句，伊万忍不住注意起卓娅。她留着金色短发，用发箍拢在脑后，这发型和她阳光的气息都让伊万想起了冬妮娅。尽管外貌并不十分相像，但她们给人的感觉如此相似，甚至卓娅讲话的语调都让他感到亲切而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