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余光，张起灵可以看到那个男生时不时在键盘上敲下一段话，不一会他又揉着头发按住退格键把之前打的内容都删掉。是在写论文吧？手边一本资料也没有，难怪如此艰难。张起灵没多想，集中注意看自己手中已很久没翻页的书。

没过多久，张起灵再次抬头时男生已经开始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了——这么说或许过了点，他的五官皱在一起，其实有些好笑又挺可爱的。他突然深吸一口气，按住鼠标左键一滑，再用食指一敲退格键，估计是把一大堆内容全删除了。

连张起灵都突然觉得有些同情他了，并非因为这件事本身——论文写不出的他见得多了——而是因为这男生表现得实在太可怜，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我不行了快救救我吧”的信息。

一个响亮而抑扬顿挫的声音突兀地在这安静的图书馆中响起来：“打雷了——下雨了——回家收衣服了——”

不少人被吓了一跳，几乎所有人都抬头寻找声源。张起灵对面的男生惊得几乎要跳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关掉声音，满脸通红地向四周鞠躬，小声说抱歉。

待他转了一圈重新面对张起灵时，打来的那个电话似乎还没挂掉。男生一脸纠结地看了手机屏幕三秒，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决然看向张起灵。他双手合十作拜托状，又指了指外面，比口型道：“帮我个忙。”

张起灵不是个热心的人，可他却双手插兜饶有兴趣地站起身，跟在男生身后走出图书馆。

他们在图书馆门口房檐的阴影下站定，这时刚才的电话已经挂掉了。张起灵淡淡问道：“什么事？”

男生笑得有些谄媚，“是这样，同学，我想麻烦你帮我个忙……”

张起灵挑眉。

男生把手机像烫手山芋似的递给他，“一会电话还会打进来，那个，你能不能告诉对面的人，你就是个路人，然后在路上看到我晕倒了，然后就送我到医院……”

张起灵听了这话，表现得很镇静，脸色一点没变。

“不不不，你还是说，我发生了一场车祸——呃，不是很严重的那种，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但就是……就是伤到了脑子，一时半会儿不能用，需要静养！千万别让他来看我！”

张起灵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手机屏幕亮起来，显示“催命鬼”来电。于是他只问了句：“你什么系？”

男生明显摸不着头脑，却很快答道：“建筑，建筑！”

张起灵点了点头，接起电话，对面立刻传来一串不带歇气的大吼：“你终于接电话了我的大爷不你不是我大爷你是我祖宗成不祖宗啊可怜可怜小的我吧你再拖就把我拖死了啊……”

男生显然也听见了这段哀嚎，一脸的不忍直视。

张起灵清了清嗓子道：“我不是本人，是他室友。”

男生和电话那头的人都有些吃惊。

“哈？那他人呢？”

张起灵一本正经地答道：“他老师带他们进山里考察古庙结构去了，上午刚走。山区没信号，所以他干脆连手机都没带，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告——不过他大概要在那边待上……”

男生张开手指比了个五。

张起灵想起他刚才那副惨样，帮他多算了两天，“一个星期才能回来。”

对面愣愣道：“这，那就不用了，到时候我再联系他。”

张起灵挂断电话，就感到两术灼热的目光，男生正满脸崇拜地盯着他，“同学你真是太厉害了，演技超级棒，要换了我肯定笑场。太感谢了，你简直是我的天使！”

张起灵把手机交还给他，仍旧是淡淡的样子，“举手之劳。”

“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同学，要不等会我请你吃一顿作为谢礼吧？”

张起灵摇头表示不用，迈开脚步向图书馆里走去。

这事挺有意思，张起灵记了很久都没忘。后来的后来，他在网络上看到一张照片，那个人焦躁苦恼的模样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他移动手指打下两个字，「是你。」

原来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