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虽然知道二人关系近，也没想到会到这般地步。幸亏他十分了解南田洋子，她是个典型的军人，否则他一定紧张南田会不会为了宋长安改变自己的行程。

南田洋子面上挂的志在必得的笑，让宋长安想到了那个如噩梦一般夜晚愣住了。见宋长安依然不为所动，南田洋子拍拍宋长安的手，安慰道“放心是明诚。”

宋长安愣神间松开了手，等到南田洋子的车开出了医院消失不见时，宋长安才回过神耳畔回响着一句，“放心是明诚。”

明楼看着依然伫立在石阶上的宋长安有些心疼，上前两步想要扶宋长安回病房，却被宋长安侧身躲开。

“明先生为什么在这？”

明楼从兜里拿出了小药瓶在宋长安眼前晃晃，“给曼春买药。”

宋长安冷笑一声，“原来你们明家人都是靠利用女子真情来完成自己的义举！”

宋长安讽刺的语言落在明楼耳朵里有些扎得慌，叫人难受。但明楼依然彬彬有礼义正辞严，“自古忠义两难全。”

“如果我能看出明先生有一丝为难，也不会说出这句话。”

宋长安走到明楼跟前，昂着头看着比她高出不少的明楼。

“你从一开始就不是选择，是舍弃。你舍弃了一个因你、因你的家人，因为你们的冷漠，多情却又不负责。而一步步走到魔鬼身边取暖的姑娘。”

宋长安看向明楼手里的药瓶，“她的心疾严重，发作起来可能会要了她的命，可你依然用药催发。”

宋长安转身离开，留下幽幽一句，“你之所以还能站着，是因为你穿的这身皮。”

宋长安回到病房时，明诚为自己打了镇痛的吗啡，见宋长安脸色不好，连忙扶她到床上躺着。

宋长安躺在床上空洞的双眼望着天花板，“你认我做妹妹，送我吃的，给我玩儿的的时候，你不知道南田洋子在我身边放了人，对吗？”

良久，宋长安都没有得到明诚的回答。转过身背朝着明诚，“你走吧。”

“长安，你..你跟我回家吧。大姐、大哥、明台，他们...”

“她是我姐姐！”宋长安不想听明诚磕磕绊绊又苍白无力的解释，直接打断了他。

明诚关门的声音很清脆，但没有宋长安心痛的声音脆。她知道爱情会让人上当，没有想到亲情、友情都会。

自己真的与姐姐兵戎相见，明诚持刀，而自己就是那把刀...

病房里，女子低声抽泣的声音清晰的很，床上颤抖的身影让人心疼。女子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了，放声大哭，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打湿枕头。

宋长安再见到南田洋子的时候是在停尸间里，阴冷的停尸间让宋长安嗓子发痒，忍不住咳了几声。

南田洋子是军官，防止外灵打扰，她被孤独的放在中央。宋长安走到她身边，慢慢的揭起她身上盖的白布。

南田洋子已经经历过遗容整理，宋长安没有看到记忆中那双充满不甘愤恨惊讶的眼睛。宋长安用手指细细的描绘南田洋子的眉眼，在眉心的空洞上打圈。

“死的时候，你怕吗？”

“我忘了，你是大日本帝国忠诚的军人，为效忠天皇而死，是你的荣幸。”

“可你应该怕！你怕，才会知道那些人的鲜血溅到我脸上的时候我有多怕！你才会知道那些中国人被你残忍虐杀的时候他们有多怕！”

宋长安手指向下走，一，二....七个，

“这七颗子弹打到你身上的时候，你疼吗？”

“你疼了才会知道，我被那些杀人的刀、枪，控制着，我的手，我的心有多疼！你才能明白，看着自己的同胞、家人、朋友死在自己手下，眼前我会有多疼，中国人会有多疼！”

...

宋长安压抑着颤抖的声音，渐渐平复下来。眼神扫过放在南田洋子身边的信封，宋长安伸手拿起打开。

在看到的时候，宋长安一直抑制着的眼泪像溃堤的洪水奔涌而出。宋长安泪眼朦胧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那张被南田洋子攥皱了，被她的鲜血浸透了的照片。

宋长安手指摩挲着照片的边缘，那是她亲眼看着裁剪的花边，指腹下照片上两人的面容被泪水打湿搓起了皮。可在宋长安眼中还是那晚温暖亲密的姐妹。

宋长安一直想要掩盖的情绪，死去的是残忍嗜杀的日军，是侵略者！可她，也是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唯一关心温暖她的姐姐。

阴森的停尸间，女子悲痛的哭泣声，显得更加恐怖。

第26章 （二十六）

走出停尸间的宋长安，重新感受到阳光洒在脸上的暖意，忽然有了一丝解脱的意味。在上海，没有了南田洋子的上海，自己可以做宋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