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错了, 而且错得有点离谱。

黑发紫眸的少年无所事事地把玩着手上的黑王棋子, “看不顺眼。”

看不顺眼。

就是这么简单。

见迪卢木多没有被说服，鲁鲁修只好展开来说。

“别看我这样，但是我的性格可是很别扭的。如果他们是出于某种崇高的目的，那么无话可说。即使他们不是, 仅仅是出于私利而行动, 作为人类的本性, 也没有可以指责的地方。”

“所谓的正义所谓的英雄，不过是这样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消费，直到死亡来临，用传奇性的字眼歌颂牺牲，所谓的英雄主义, 不过是这样的东西。当然，这是从客观角度去说的，我没有任何看不起英雄的想法，只是单纯地说出事实而已。”

“活着的时候被消费，或者主动被消费，都无所谓，说穿了不过是重复的循环，死后亦不得安宁，成为武器成为工具成为从者，不过是换了一个形式的内容而已。”

迪卢木多注视着以极其平淡的表情说出这么凉薄的话的少年，觉得十分不解。

“既然您是这么想的，那就更没有理由毁掉这一仪式了，不是吗？还是说，您觉得活着的人不该寻求已死之人的帮助，应该自力更生？”

“哈哈，”鲁鲁修笑了起来，摇头道：“不，我对这件事也没兴趣……唔，或许征十郎会这么想也说不定，别看他那样，其实是个相当要强的人呢。”

“呃……”

“是完全意义上的从自我出发的，基于我的私利而出发的决定。”

鲁鲁修将棋子扔回棋盒里，偏过头看向窗外。

“英灵召唤仪式也好，圣杯战争也好，乃至于英灵座和阿赖耶，无论我想要对其做什么，其结果都会影响到现世的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是，别搞错了，我的出发点，以及我的目的，和这些人都没有关系，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是为了我自己所以才这么做的。”

不愧是用恐惧和憎恨将全世界捆绑的世界之王，做出了相当干脆的暴君式的发言。

可是。

没有可以开口的余地。

若要用“王不该如此罔顾自己的臣民”这一角度去辩论，那么从一开始这一点就没有立足之地。

此刻坐在这里的少年，并不是百年前夺取了天下的恶虐皇帝，仅仅只是一个与阿赖耶签订契约，以英灵的方式存在着的非人之物而已。

不是他抛弃了王的身份，只是，他早已不是王。

迪卢木多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想说的那些话，都没有办法说出来了。

身为分灵的他本该没有上一次参加圣杯战争的记忆……至少不该那么清晰，能有个印象都算不错了。

但是……源于自身的诅咒之血在沸腾。

那是恨不能所有人都去死的怨毒。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被践踏。

被背叛。

被杀死。

被毁灭。

这难道不是人类的常态吗？！

人类是唯一一种对同类比对异类还要残忍的生物。

在面对外敌时他们会迸发出罕见而耀眼的光芒，万众一心叫再强大的敌人也得胆寒。

可是一旦没有外敌，内部的分裂、战争、厮杀……人类的光辉有多璀璨，与之相反的，那仿佛基因一般根植在灵魂深处的恶意就有多黑暗。

谁不知道这一事实？

他当然也是知道的。

那么又为何要徒劳地询问？

是因为信任被辜负吗？

还是……

“这一点的话你也一样吧？”

少年王者的话拉回了迪卢木多逐渐沉底的思维，有那么一瞬间，面容俊美的忧郁男子脸上竟然闪过了一丝狼狈的情绪，好似有什么他试图去掩盖的东西在不经意间被目光清澈的少年给看破了。

“我不是英雄，没有身为英灵的骄傲那种东西，但是，你有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用的却是肯定句的口吻。

“有骄傲，就有傲骨，有傲骨，脊梁就弯不下去，所以追求正义，所以追求善意，见到不平之事便怒发于胸。迪卢木多，正因为人类的历史中像你这样的英雄层出不绝，所以人类的历史才得以延续，谁不曾在陷入困境之时祈盼过天降英雄？千百年来，对英雄的崇敬、尊重、渴望，让人类集体无意识——阿赖耶以及星球本身的意志——盖亚构建了英灵座。”

鲁鲁修扯了扯嘴角，“英灵召唤仪式本身并不具有善恶之分，硬要说的话把它当作急救工具也不无不可。错的不是这个仪式，而是错误地构建了这个仪式，以及因此也成为了错误一方的使用这个仪式的人。”

“我不想成为英灵，即使是因为英灵座的关系所以我此刻才能坐在这里，但是这不是阿赖耶把我变成英灵的理由。我要纠正这一点，所以要参加圣杯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