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陆压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病情陡然加剧。
每一次闭上眼睛都没人知道还会不会睁开。
每每看到母亲红肿的眼圈和父亲勉强撑起来的笑脸,听着他们绞尽脑汁地安慰自己,陆压就想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否则还要这样互相折磨多久。
刚开始,他想过自杀。
但父母和哥哥为了延长他的生命呕心沥血,陆压实在不忍心亲手粉碎他们编织出来的美梦。
犹豫煎熬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也就失去了自杀的能力了。
不过他有点不明白,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鬼?
为什么他都死了,竟然还有意识?
他现在是在哪儿?没有勾魂使者吗?
难不成还要他自主去地府报道?
地府……在哪儿?他不认识路的啊。
陆压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胳膊,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很轻盈,就像是只有灵魂似的。
也确实,他死了,身体可能都已经被火化了,当然只剩下灵魂了。
紧接着他就发现,难怪什么都看不到,自己好像是被关在一个和身体严密契合的套子里了。
就像是被嵌进水泥里,严丝合缝,一点动弹不得。
“……”所以,现在人类的出生都是直接利用模具批量化生产吗?地府也太与时俱进了吧。
要是有人有幽闭恐惧症怎么办?岂不是要反反复复的死去活来了。
“有人吗?”陆压轻轻叫了一声,想看看旁边还有没有“模具”。
但等了很久,一点回应都没有。
难不成是隔音的?
没人说话,陆压十分无聊,只能酝酿着睡觉了。
陡然间,一道浑厚的声音犹如鸣钟,在脑海中震荡开来,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陆压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一个条件反射就要坐起来。
但由于四肢很束缚住,他还是稳稳躺在原处。
“谁?是谁?”陆压极力转动着眼珠子,搜寻着声音的来源,“谁在说话?”
但这声音就像是平白一道惊雷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甚至根本辨别不出方向。
“唵嘛呢叭咪吽”
“唵嘛呢叭咪吽”
到底是谁?!
厚重的声音犹如沉稳的大浪,一道接一道地向陆压席卷过来。
虽然陌生,但却十分亲切,最重要的是——这道声音让他在黑暗中都有一种沐浴阳光的舒适,更甚至像是回到了母体般。
只可惜他接连询问了数遍,声音兀自念着他听不懂的话,根本不理他。
迷糊间,仿佛有一团火在小腹熊熊燃烧,火星子顺着经脉四处游走,烧的陆压全身烫热,难受的厉害。
又像是置身于滚烫的沸水之中,整个人跌宕起伏,就在陆压觉得熬不下去,想要咬舌自尽的时候,一丝凉意顺着毛孔渗透进来,越来越多。
被灼烧的地方有了缓解,陆压不自觉靠近让自己舒服的凉意,拼命吸取着。
火海和冰山相融合之后,就像是到了温热带。
真的是太舒服了,整个人就像是浸泡在温泉中,每一个毛孔都在张着大嘴巴疯狂呼吸。
温润的能量顺着筋脉在身体里流转,陆压甚至情不自禁地哼哼起来。
哼哼完之后他就在这无比舒适的安静的蚕蛹里睡着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凉意越来越少,就像是厚重的冰块被燃烧殆尽,只剩下了炙热的火苗,五脏六腑都要被烧化了,陆压难受的想要立刻蜷缩起来。
涣散的意识被疼痛聚拢几分,他挣扎着终于醒了过来。
没有温泉,没有火山,也没有冰河,依旧是一片漆黑,但这次,周身的禁锢似乎松快不少,就连加在身上的重担也减轻了分量。
和水泥相比,现在的屏障就像是给他全身上下裹了一层薄膜,陆压努力撑开四肢,想要破茧而出。
“咔嚓嚓——”碎裂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猝不及防重心猛地向下一坠。
“啊——”陆压反应慢半拍地惊呼一声,“这是要出来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仅仅包裹自己干水泥炸裂开带来的些微刺痛感。
“轰隆——”一道惊雷突然炸开在耳畔,一道火光在眼前迸溅,顷刻间灵魂都在震荡,陆压只来得及立刻紧闭双眼,一股强劲的旋涡席卷而来。
就像是被龙卷风卷在半空中,沉沉浮浮许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身体就像是被从四面八方拉扯,陆压总算明白为什么五马分尸是极重的刑罚了。
陡然的超重和失重不断交替,身体在空中打着旋被抛来抛去,一阵一阵的恶心感自胃里向上翻涌,似乎一弯腰就能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只可惜他死了多长时间,就有多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所以只能不断地干呕,难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