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笺(91)
周绮走上台阶,伸手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当年也是在这里,他们说完最后一个愿望之后,门立刻就关上了,吓得我魂飞魄散。”
她又看那把横锁:“我们找到这座古庙的时候,它是锁着的,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锁打开,现在想想,要是当时没打开就好了。”
她说的是那个简短的故事中的片段,迟暮沉默着没有回答,跟在她身后跨过门槛,走进了这座森严的古庙。
和西关城的那一座几乎是一模一样,庙宇内破旧不堪,蛛网遍布,灰尘满地,四壁上悬着灯盏,一有人进来就腾地燃起火光,神龛上静静躺着一片洁白的羽毛,泛着柔白光泽,纤尘不染。
周绮站在门边,目光落向神龛:“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们俩都很高兴,以为自己见到了神物,争先恐后地要许愿。看到他们真的实现了愿望,我反而觉得这事蹊跷,所以迟迟不肯开口,没想到……”
她微微垂眸,有些讥诮:“没想到,最后一个愿望,被他们用来诅咒我下地狱了。”
她往里走了几步,停在地上的一滩血迹旁边。这痕迹像是存在了很久,已经完全干涸,在地上蔓延成片,触目惊心。
“就是这个地方,”周绮说,“当时实在是太黑了,所以看不清到底是谁动的手,反应过来的时候,喉咙已经被人割开了。”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迟暮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视线飞快地掠过地上的那片血迹,不敢细看一眼。
已经过去五年了,时间早晚会冲淡一切,她永远无法从周绮平淡的叙述中体会到,五年前那个夜晚,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变,她该有多么恐慌;面对至交好友的背叛,她又该有多么绝望。
更何况周绮永远都这么冷静,她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一直都平静得像是在讲故事,而且是一个和她无关的故事。
直到今天,真正地站到当时当地,她才知道周绮那句“都过去了”,并不是一句安慰或者玩笑,她是在认真地脱离那件事留下的阴影,试着将所有的痛苦回忆都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迟暮一时恍惚,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她看着周绮在庙里走了一圈,然后听着她沉吟道:“这地方倒是干净,什么也没留下。”
周绮看了她一眼,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没什么,”迟暮很快回过神,温和地笑了笑,“既然没什么发现,那我们回去吧。”
周绮站在原地没动:“我想知道,玲萍许了一个什么样的愿望,为什么李姝玉也要装疯卖傻帮着她隐瞒?”
“你要是真想查这件事,其实可以把它告诉李大人,毕竟我们不了解内情,他对李小姐起码是知根知底。”
“不行,”周绮沉声说,“这个地方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因为它已经足够倒霉了,不能再牵连其他人。”
她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决定下山回成:“回去看看再说吧,昨天李大人带人上山,也不知道有没有查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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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门前时,远远就见秦子轩等在原地,他的小厮睡眼惺忪,还是称职地站在旁边给他撑伞。秦子轩正四下张望,看见周绮走过来,立刻大步迎上去:“周绮!”
他的小厮慌忙小跑着跟过来,确保那把遮阳的伞不会离开他的头顶。
见秦子轩神色古怪,周绮只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出事了!”秦子轩压低声音,“你知道吗,昨天晚上,郡守夫人突然回来了。”
他见周绮和迟暮都没什么反应,还以为是自己表述得不够清楚,又补充道:“郡守夫人死了七八年了,但是昨天晚上突然好端端地回来了,那场面,吓晕了府上一大片人,李大人自己都害怕,只有李小姐,一见郡守夫人就不吵不闹了,一直乖乖地跟在她旁边。”
周绮还是没什么反应,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秦子轩讷讷看着她,“你怎么……一点都不怕的?”
“稀奇古怪的事见多了,不差这一件。”
周绮说着,要往客栈里走,秦子轩伸手拦住她:“等一下,你就不想去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周绮觉得奇怪,“人家阖家团圆,正好共享天伦之乐,我一个外人,为什么要去插手?”
“哪有什么天伦之乐啊,也就只有李小姐不怕她,李大人都快吓死了,本来想到处找道士来驱邪,结果李小姐哭着喊着不让他去,那架势,我感觉她都快要以死相逼了。”
迟暮在旁边问了句:“你是说,只有李小姐不怕?”
“对啊,”秦子轩点头,“郡守夫人都死了八年了,尸骨早就该烂了吧,昨天晚上她回来的时候,竟然跟个正常人一样,谁见了不害怕?”